缚笤帚

文/卜文哲

在我的家乡，人们把绑笤帚叫作缚笤帚。

笤帚最要紧的材料是高粱或者糜子。它们是杂粮，在上个世纪的时候，还曾作为主要的粮食，可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笤帚有大小之分，大的用来扫脚地，小的用来扫炕，主要有涤尘净室的功用。对于缚笤帚来说，高粱或者糜子的选择非常讲究。待成熟的高粱收回，经过多重摔打，作为粮食的高粱籽以及缚笤帚用的材料便分之两用了。剩下的高粱穗和高粱秆一则需要结实，二则需要修长，这便是上佳的笤帚面和笤帚把了。而似成熟的小麦一般高的糜子，经过碌碡的反复碾轧，脱出糜子籽亦可做粮食。此外，这里的糜子穗和糜子秆就是能够作为笤帚的关键部分了。这些材料选择好了之后，就是将穗和秆晒干，以备缚笤帚之用。就材料来说，高粱缚成的笤帚一般稍大一些，而糜子则由于植株小，缚成的笤帚一般是轻小型。缚笤帚之前，晾干的株秆还需充分浸泡，使其均匀吸水，返归半湿润的状态，以防止缚笤帚时笤帚把的弯折。

三叔从一九九二年缚笤帚到最终体力不济，大体上缚了二十七年。起初，他缚笤帚是从看别人缚笤帚开始的，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三叔缚笤帚就慢慢上手了。紧接着，他试着缚了好几把笤帚挂到房前，后来被学校的老师们注意到了，称赞不已，就拿去用了。到了一九九三年，三叔正式开始缚起了笤帚，从此缚笤帚便渐渐和三叔融为一体了。提起我们村谁笤帚缚得好，村上人几乎言必提三叔。从最开始的几把到每天缚笤帚七八十把，是技术的精进与娴熟，也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的结果。

我曾亲眼见到邻家七八十岁的三叔缚笤帚的场景。他正屋里斜斜地靠着一架特别长的木梯子。在缚笤帚的时候，手里的线绳和木梯子进行着十分默契的互动。在这之外，三叔也是手脚并用，木梯子上束着一根绳，一根绳绑在挑选好的木棍上，木棍倚在身后，两根绳子进行着规律性的行进。穗和秆在手里，先是用细铁丝绕秆把内圈收紧，紧接着用绳子一圈又一圈地用力轮缠，牙齿咬住绳头，再把接茬的绳头打结收紧外圈。勒紧绑好的笤帚骨节分明，相当硬实。不用多久，一个完好结实的笤帚便登场了。

三叔缚好的笤帚多是有两种销售途径。一是谁家缺了就会去他家直接买，而另一种则是跟镇上的集市。像彬州的北极镇集、西坡乡集等，这离家近的两个地点，便常常能见到三叔的身影。

集市上，真是热闹极了！卖麻花油膏的、卖西瓜的、卖菜的、卖甑糕的、卖凉粉凉皮的、卖烟叶的、卖笤帚的等等，叫卖声不绝于耳。摊主与顾客彼此之间进行着暖意融融的对话，在一次又一次集市上的碰面里熟络了起来，见面多打招呼，自然也增加了几分亲切。

乡间集市上常见卖笤帚的身影，三叔就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员。他常骑着电动三摩车赶集去卖笤帚，此外，还卖麻籽籽。三叔缚好的笤帚面细细密密，笤帚把也结结实实，耐用得很。跟集会买笤帚的人经过货比三家，这样三叔的笤帚也有了口耳相传的好口碑。因此上，常上门买笤帚的多是回头客，有自己用的，有给人捎的，有送人的，热闹非凡。

在集市上买东西时，顾客多是在街上好好逛一逛。这游逛的过程有时很少说话，但就是在这游逛里，眼里看见摊位上顾客的多少，估摸着，渐渐地心里就有了一杆秤。待游逛得差不多了，就会走向心仪的摊位。三叔的笤帚摊位经常人非常多，顾客们也多是瞅着笤帚面，拿手来回摩挲，再就是看看笤帚把上扎成的线圈，赞不绝口，口中会发出这样的话：“这老汉做得就是好么，咱就在这买。”

在卖笤帚的时候，三叔常带着笑意，应对自如。有的顾客开玩笑似的说想要尝尝三叔的麻籽籽，三叔也会笑着给抓上一把，顾客不好意思地笑道：“这老汉人不错哩，实在得很！”在一个又一个乡间集会的来回奔忙里，三叔的笤帚在一点点变少，而又在一次又一次的缚好笤帚里，三叔的笤帚也在渐渐变多。少了多了，多了少了，是生活对于手艺人三叔的馈赠，也是精益求精之后有所回报的有力体现。

而今的三叔虽然不缚笤帚了，但提起缚笤帚仍非常上心。在他看来，一个笤帚看起来很小，但不能糊弄人。其实，一个笤帚要是质量上乘，就一直能用很多年。当后来人想起手头的那把笤帚时，这是一种念想，更是一种乡间智慧的传递与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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