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大陕北》（连载210）

文/姬晓东

“明白，等战争结束了，我一定立即解决个人问题。”马伯雄深知父亲的心病，多年不提及了，此时再提起，令他诚惶诚恐。“当初那个共产党的万家女子，其实很好的，说打跑了日本鬼子就结婚，可惜了，鬼子跑了，她不在了。不过，我相信，国共两家的争斗，不会拖得太长。”

“父亲认为？”“快则两三年，慢则三五年。”马瑞琪坚定地说。“依据呢？”马伯雄感到十分好奇，父亲还琢磨这个事，问。本来他在这些问题上，总是谨慎言行的。

“这还用说。传说当年咱老乡打败明军后，在延安开了庆祝会，北上回到了米脂。百姓看到李闯王归乡，无不欢声载道，纷纷头顶香炉，手提酒浆，如迎王师。历史就是面镜子，看看你的模样和米脂老百姓的精气神，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人人为共产党打赢仗帮衬，后生女子们争抢着报名参加这队那队，还要拿出种子，杀了大牲畜，甚至连明年的地也不打算种了，全心全意去支援解放军。这让我想到两个成语，孤注一掷和破釜沉舟。试想，这古今中外，历朝历代，哪有这样的组织，让老百姓心服口服，死心塌地，命也不要地跟着他们干？共产党、解放军不胜，简直没了天理。”

“谢谢父亲对共产党的厚爱。”马伯雄说着，更加佩服深明大义的父亲。

“嘱咐你一句话，打仗，要长着点心，枪子可是不长眼，更不认你是县长还是平头百姓。好了，我的话说完了，忙你的去！”马瑞琪微微笑着，张开缺了两颗牙齿的嘴，显得更加的慈祥。

十年九旱的陕北，七、八、九三个月份是雨季，降雨集中且强度大，暴雨下起来是哭天喊地的猛，坡坬流泥，沟道洪水泛滥，河水迅猛暴涨，低洼地的房屋很容易被毁，住在深沟里的人，稍不注意就被水推走。即便如此，人们的心理还是怕旱不怕涝，因为只有雨水才能有活的希望。

今年秋淋，雨水过于充沛了，倾盆大雨隔三岔五来上一场，淅淅沥沥小雨就一直下个不停。这场小雨已下了三天三夜，依旧没有放晴的迹象。

马伯雄接到绥德分区的指示，要他立即赶往黑龙潭到镇川一带，协助从榆林撤下的解放军渡过无定河。擦黑时分，云层低得要亲吻大地之时，马伯雄带着县政府的人员和李四的预备队，火速赶到无定河边。平时赤脚就能涉水而过的无定河，这会儿波涛汹涌，掀起一个又一个大浪，打起的水花不是细碎的那种，而是一朵朵脸盆大小的波浪，浪花张扬地一跃，落下后又去追赶前面的波浪去了。显而易见，是上游的榆溪河、芦河等支流地区降雨量更大。

“能渡河不？”在无定河边，马伯雄见到了区委书记和区长，他着急地问道。上级的指示是天亮时分，西野从榆林撤到这儿，大部队就要立即渡河，地方上必须保证快速抵达东岸。

“水越来越大，渡河会十分危险。如果要强渡，这儿只有一条破旧的小船，平时也无人敢动。刚西野的先头部队过来几十个人，是冒着生命危险强渡的。”区委书记说。

“马县长，我是西野的侦察连连长，我们要渡河的大部队人数很多。”连长凑到马伯雄耳朵旁，悄悄说了人数。“啊——这么多？”马伯雄听到个天文数字，一时束手无策。他凝视着黑黢黢的河水，突然灵光一闪，问我们造一座简易浮桥，可行不？县、区、乡的干部们眼睛睁得老大，他们连浮桥都没听说过。连长嗫嚅着：听说我们军的一个旅，曾在四川架设过，不过我也没亲眼见过。

“同志们，这是事关战局胜败之大事。现在听我命令，全体行动，挨家挨户动员老百姓，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能用的木头、木料以及绳子、钉子等，全部集中到这里来。另外，还要物色匠人来这里集合，和李四的预备队一起，就地架设浮桥。”马伯雄说道。从他干练的动作和话语里，表现出稳操胜券的信心。

夜深了，雨越下越大。沿河三个村里人声鼎沸，家家户户拧亮油灯的捻子，忙着拾掇东西。马伯雄走了两家，发现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从大门到房门、窑门，都只剩下门框。区委书记说，这是老乡们的一大发明，要一下子找大块的木板哪有啊，就有老乡卸下了宽展展的门板。这一招一传十，十传百，家家学着卸。马伯雄高兴地说这是个好办法，不过用完之后，尽量回收使用，一场秋雨一场寒，门御寒的作用很大。

“这东西这么重，人家用不上！”一个后生高喉咙大嗓子吼喊。在用柳椽扎起院墙的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一个七八十岁的老汉，撅起屁股，哼哧喘着粗气，从一孔小土窑里往外拉东西。两个中年人一边帮忙，一边不停地吼喊。一只笨重的棺材被拉了出来。

“你们在干吗？”马伯雄问。“我老汉的窑门烂得不像样子，这副棺材还结实，拉出来去架桥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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