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保勤认识有五十多年。我们像两条平行线上跑的车,虽是各跑各的,只要扭头相望,就会发现对方一直在身旁。今天是他的三七祭日,一想到他是永远离开了,我的大脑就显示着空白,茫然四顾,心被一阵阵刺痛。
上世纪70年代初,当我们还都是青葱少年的时候,我在榆林业余体校乒乓球队打球,他效力于靖边乒乓球队,我们代表的两个县,是当地的两支乒乓球强队,是真正的对手。后来他转学来到榆林上高中,加盟了榆林乒乓球队,我们就成了亲密的队友。
1977年恢复中断了十年的高考,我俩同时考入西北大学,他上了中文系,我被录取到化工系,我们住同一栋楼的同一层,宿舍还挨得很近,往来自然又多了起来。我作为他的小老乡,跟着他结交了很多中文系的朋友,他也因我而认识了许多化工系的同学。工科生和文科生在知识结构上有很强的互补性,身边几位化工系同学受他酷爱诗歌的影响,经常和他一起读莱蒙托夫和普希金,一起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1980年我俩代表西北大学一起参加了陕西省大学生乒乓球运动会,团体赛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保勤反手握直拍,是过去典型的中国风打法,他个子高手臂长,长于近台防守,封球严实,而且发球刁,角度变化多,一般人还真不好对付。去年7月学校组织77、78、79三级“新三届”同学集中返校,在校园里碰见他正和西大的党委书记聊天,他给书记介绍说,这位是77级化工系的小贺同学,但他是我的“跟屁虫”,说完嘎嘎笑起来,那开心的样子留在我的脑海里。我当场还击,说我们当年都在西大乒乓球队打球,但我是主力,他是主力板凳,逗得书记和在场的老师同学都笑了。他继续较劲说,你也算不上主力,我也不是主力板凳。今天斯人逝去,球拍高挂,令人唏嘘。
1987年,我在日本距离东京百余公里外的埼玉县研修,他随中国青年代表团访问日本,他几经周折联系到我,希望我去东京找他,给他换点外汇。按照当时的规定,短期出国人员回国可以享受免税带“一大一小”的电子产品,彩电、冰箱、洗衣机等归类为大件,熨斗、微波炉、电子琴等归类为小件。我乘电车去东京看望他,我们聊了很多。那次他的主要工作是考察日本的教育情况,回国后在出国人员服务部给宝贝女儿买了一台电子琴。通过这次访日,他以新闻记者敏锐的眼光,写了有关日本教育的系列文章,为刚刚打开国门的国人,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看世界的窗口。
2013年我儿子结婚需要选个证婚人,想来想去拨通了他的电话,邀他代表来宾讲几句话,他爽快地应承下了。可在结婚前一天的晚上,他打来电话要爽约,说有重要会议需要参加。他是大忙人,手头事多,我能理解。友情从来是两宽才能持久,互相体谅才能常新。这事过去很久我都忘了,可他有次提起说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因他是个对朋友重然诺的人。
几十年来他爱诗写诗,倾心倾力,童心不改,热情不减,诗情越来越浓烈,诗艺也越来越精粹,取得了有目共赌的成绩。每有新书出版,他总会想办法送我,扉页上写着诗的句子,比如“心中有绿,就有春天,心中有禅,就有恬淡”,“送你一个长安,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等等。他出版诗集喜欢让文化名家作序,有一次说起来,我说你自己不就是文化名人吗,他带着戏谑的口气说:“小贺,你又骄傲了。”我眼中的他一直是这样,为官清廉守正,为文人又谦和低调,为朋友却不失坦诚率真。他“送你一个长安”,就像把古老的城墙诗化为璀璨的项链配戴在我们的胸前。这沉甸甸的馈赠,是诗人薛保勤留给世界的真爱,今后,当我们读诗或唱歌,抒发的不仅是对西安的热爱,也是我们对诗人的深切怀念。
今年十月中旬,得知他病重住院,打听清楚医院、病区和床位,我去到医院楼下徘徊良久,既碍于病区严格的管理,又没有直面他病容的勇气,只有黯然离去。今天是他的三七祭日,那种想像中的握手犹温的惜别,更让人痛心!人生苦短,五十多年的交情是我们命中的缘分,在我生命的列车上他过早地到站下车了,而他真诚待人热烈爱诗的形象却留在我的心里。他去世后,我写了一副悼念挽联:“两袖清风入政界,廉炬秉胸间,谦谦儒行,名副其实好部长;一颗童心写诗行,青灯照黄卷,款款深情,送你长安堪豪杰”。
保勤兄的生命虽短,但他的生命有宽度,有温度,有童真,有激情。他是一位大写的好人,我们怀念他!
编辑: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