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蒙蒙,山巅上云雾缭绕。冬日的竹林,似一幅静谧而深邃的画卷,铺展在赤水河两岸陡峭的山坡上。
沿赤水河向南,在翠绿的竹林中,车缓缓穿行,像一条流动的溪水,在寂静的竹海中悄然流淌。道路两旁的竹子时而紧密,时而稀疏,像是在引导着车辆,又像是在守护着这片竹海的宁静。时间在这里似乎变得缓慢,城市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只剩下竹林的寂静和内心的平和。
一个叫大同的小镇,突然从竹林中跳了出来,以集市的喧闹为引子,呈现出一片人间烟火气息。冒着细雨,在公路边的一栋屋后,见到了赤水市竹箕粗加工的唐小容。与她握手的瞬间,感受到她粗糙手掌的力度,还有温暖。半敞开的加工车间里,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竹子香味,清新略带湿润的冬日气息,不由得使人深吸几口。唐小容的笑声像旁边师傅正在破开的毛竹,清脆爽快。得知我的来意,唐小容的脸上立马泛起了一丝红晕,她羞涩地收起笑声,突然口拙起来。我引导她,就从正在编的这些竹畚撮箕说起吧。
十几前,唐小容来镇子学竹编,可是精细的竹工艺品。她家在十几里外的天桥村深山里,为省下几块住宿的钱,她每天起早贪黑,带着一只小狗,穿行在满山遍野的竹林山道上,来大同镇学艺。几个月后,心灵手巧的唐小容很快掌握了竹编技术,能够独立完成竹艺加工了,可竹艺销路不畅通,市场需求量有限,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唐小容放弃手工,去重庆打工了。八年前,唐小容生下二孩不久,婆婆突然生病去世,失去了婆婆的帮衬,她不能出远门打工了。唐小容和老公在自家地里,像大家一样种植石斛,其中也有过不错的收益,只是后来种石斛的人越来越多,价格就贱了,种石斛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她想重新去搞竹编,去镇子几处竹艺加工点,依旧工资少得可怜,难以养家。正当唐小容徘徊不前时,传来一个喜讯:赤水河畔的几家酒厂,为保证传统工艺的纯洁性,摒弃所有塑料用具,回归古老的竹编器具。
“以竹代塑”,给唐小容带来了希望,在镇政府的帮助下,她拿到了一部分撮箕、箩筐的订单。可这些都是粗编竹器加工,与唐小容之前所学大相径庭,而且利润极低,每个撮箕除去成本、运输费用,只能挣一块多钱,不够跑路的费用。唐小容顶住来自家庭的压力,拿出种石斛积攒的钱准备试一试。她在镇上租下车间、库房,上门邀请那些上了年纪没法出去打工的老人,来她厂子或者在自己家里加工撮箕,唯一的要求是必须保证质量。她从原材料上着手,亲自上山钻进竹林,挑选品质优良的楠竹、慈竹,拉回来破开后,楠竹经过烘烤折弯作骨,慈竹取皮削成篾条用来编织撮箕。如今,唐小容的粗编竹器加工车间已达三十余人,大多是前些年从深山里搬迁出来的脱贫户,他们全是些年龄偏大无法去外地务工的老年人,唐小容给他们提供了在家门口就能挣钱的机会,为此,镇政府给唐小容的粗编竹器加工厂取名为“易地扶贫搬迁车间”。
竹类植物被誉为地球上的“第二森林”,从过去到现在,人们的衣食住行用都未离开过竹子。历代文人墨客赋予了竹子深厚的文化底蕴,比如临风不屈、过雨不污等,与梅兰菊并称为“四君子”;像郑板桥的“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道尽了竹子坚韧、刚毅与顽强的生命力,成为数百年来人们共同的文化记忆。
除了竹编工艺、竹器加工等产品,赤水市每年可采伐楠竹约1500万根,用于制造竹浆造纸的原料100多万吨,这也给当地农民带来了一定的收益。
在冬日的严寒中,还有一种美味必须提及,它悄然生长于竹林的泥土之中,需要经验老到的才寻得到,这就是冬笋,不似春笋的破土拔节、盎然向上,冬笋更为低调、内敛和浑厚。来到赤水竹海,哪能错过大自然赋予我们的冬日美味。冬笋如同干涩冬日里的一抹诱惑,它在寒冷中孕育,但无一丝凛冽气息,反倒有种温度之感。剥冬笋的笋衣,有一定的技术要求,冬笋千万不能沾水,否则笋肉会发苦变柴,一定要事先洗净手,用刀削去笋衣,然后切片,鲜嫩的笋肉洁白如玉,质地细腻。赤水河岸冬笋的美味,在于它的鲜嫩和多汁,不需要过多的调料,简单地炒或是炖煮,就能将它的鲜美完全释放出来。在锅中,冬笋与腊肉、咸肉或是鲜肉的结合,更是一道绝妙的搭配。腊肉的咸香与冬笋的清甜相互交融,让人回味无穷。
黔地善辣,加足了辣椒,红白相间的新鲜香辣,超越了江浙一带的油焖笋。当然,口味因人而异,赤水的辣炒冬笋,如果配上几杯“红军渡”酒,简直是人间至味。
竹林在这个季节里,仿佛变得更加沉稳,它们静静地伫立着,如同一群沉思的哲人,不言不语,却让人心生敬畏。每一根竹子都像是站立的诗人,静默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而我们这些人,则成了聆听者,匆忙走过,感受这份宁静与深邃。
冬日的竹林,是一首无声的诗,是一幅静止的画,它不需要华丽的辞藻,更不需要繁复的色彩,只需那份简单和纯粹,就能让人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和生命的坚韧。在这里,时间变得缓慢,心灵似乎也能够净化。
编辑: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