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合影

文/王满院

在我老家的客厅，摆放着一张装有镜框的照片，照片是黑白色的，十二寸大。那是一张我和父亲的合影，那时候父亲很年轻，二十七岁，我只有四岁。

每次看到这张合影，我都会想起父亲，关于这张合影的往事，就会一幕幕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2006年冬，父亲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不幸去世，享年六十七岁。

父亲的突然离世，对我和全家的打击都很大，尤其是我，一时难以接受。在给父亲办理丧事时，我才惊讶地发现，这么多年，竟没给父亲照过相！想找一张像样的照片作为遗像都找不到，没办法，只能从父母外出旅游的一张集体照中，让照相馆给剪辑了一张照片作为遗像。

这件事，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这个做长子的真是太粗心了，这么多年，竟未照过一次全家福，也没有给父亲照过一次相。

办完丧事后，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记得小时候，家里曾经有过一张照片，是父亲和大队干部一起照的，照片上有十多个人，父亲那时是大队部委员、生产队队长，那次照相，父亲带着我，所以照片上也有我。

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照相的情景，那时照相要到十里外的临平镇照相馆去照。我们村口就经过一趟武功镇到临平镇的公共汽车，一天一趟，上午去，下午回。那时公共汽车还比较简陋，就是一辆大卡车，上面是帆布篷，两边各有一排木凳子，其余人都站着。记得那天天气好，坐车的人多，上车后，父亲就拉着我的手站在车厢靠后的位置。车刚一开，我就大喊：“快看，树都倒了，树都倒了。”惹得车上的人哈哈大笑。

后来，我就在家里找这张照片，可翻遍了家里所有地方都没找到，我忽然想起照片上有一个人，叫马宏儒，是邻村马家人，我叫他马叔。他和我父亲是关系最好的朋友，经常来我们家，父亲也曾多次带我去过他家，我发现他房间的大镜框里也夹着一张同样的照片。

有一次回老家，母亲对我说：“听说你马叔病了，住院做了手术，你回来了，过去看看吧。”“好，我这就去。”我随即买了些东西，去马家村看望马叔。在他家，我顺便问了一下马叔，“您家的那张当年大队干部合影的照片还在不在？”他说：“在。”我说：“我家的那张找不到了，我想借用一下这张，去照相馆翻拍一下，留个纪念。”“没麻达么，这有啥问题。”马叔很爽快，随即就从墙上挂着的大镜框里取出那张照片递给了我。

照片是六寸黑白的，颜色已有些泛黄，上面写着一行字“六七年五一留念”，照片上共有十四人（包括我），前后两排，前一排人坐着，后一排人站着。父亲在第二排最左边站着，我个头小，就站在他前面，在第一排的最左边。回到咸阳后，我到照相馆翻拍放大，洗了两张十二寸的，装了镜框，一张放在我老家客厅，一张连同原照片一起送还给了马叔。我对他说，这照片很珍贵，让他收藏好。

我还特意让照相馆师傅技术处理，把我和父亲的相“抠”出来，形成了一张合影，洗了一张十二寸大的和一张六寸小的。

我写了四句话，叮嘱照相馆师傅打印在那张十二寸的照片上。

故园四十一年前，

父亲风华正茂时。

激情开创新生活，

留作纪念与回忆。

我和父亲的这张合影就是这么来的，经历了一个十分曲折的过程。

这是我和父亲的第一张合影，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一张合影。

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及，徒留遗憾。每当想起这些，我心里就会感到一阵酸楚。父亲是一个没有福气的人，一辈子吃了很多苦，受了许多罪，他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却没享过什么福。等儿女们都长大成人，家里经济条件刚刚好转时，而父亲他……却走了！

生命的轮回谁也无法抗拒，我常常为这一辈子没有为父亲庆过一次生日、没有照过一次相、没有亲自带他去商场买过一次衣服而感到愧疚，感觉欠父亲的太多太多。

这张弥足珍贵的六寸合影，是父亲留给我最珍贵的信物，更是我对父亲永远缅怀的念想。

它，就放在我书房的影集里，夜深人静时，我时常想起父亲，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就拿出来看看，轻轻地抚摸着照片，陪父亲说说话。给父亲汇报一下，母亲的身体如何，三个子女的情况怎样，孙子辈里，谁上中学了，谁上大学了，谁已经工作了，让父亲放心。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祷，愿父亲在那边一切安好……

编辑：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