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望 丝绸之路考古纪事》（连载64）

文/海未平

考古队的一日三餐交给塔吉克房东打理。质朴诚恳的房东大娘，把对中国客人的所有热情都倾注到每餐的手抓饭中。中亚塔吉克的手抓饭据说是最不可辜负的美食之一，它选用新鲜羊肉、羊臀脂、胡萝卜、洋葱和中亚常见的长粒大米做食材，清炒羊肉、洋葱和胡萝卜之后就加入长粒大米熬煮，直到汤汁收干。几日之后，考古队员们个个都吃得油光满面，摸一把脸，手上都有一层油。中国人的胃开始扛不住羊肉手抓饭的油腻了。商量之后，考古队中方人员决定还是自己动手。

王建新他们又开始轮流做饭了。拜松河中产鱼，这里的鱼肥硕而便宜。于是，煎、煮、烹、炸，各种做法的鱼成为餐桌上的菜。刚开始煎鱼的时候，大家技术并不熟练，粘锅、易烂。经过反复摸索、交流经验，考古队员个个都成了煎鱼高手。此后每次聚会，拜松煎鱼都是必备菜肴——大家回味的是那段考古发掘的时光。

拉巴特墓地群位于拜松河西岸的台地上，南北长约2000米，东西宽约300米，是一个规模巨大的墓葬群。拉巴特村其实就坐落在一个古墓葬群遗址之上，所以墓葬群人为破坏严重。考古队将拉巴特村北的墓葬群称为拉巴特1号墓地，将村南的墓葬群称为拉巴特2号墓地，将村南2号墓地西北的墓葬群称为拉巴特3号墓地。这次发掘的是拉巴特1号墓地。

墓葬的封土堆在平整土地时，已经被推土机铲去，许多墓葬的墓圹轮廓已经清晰可见。布下探方，清理掉表层土壤，骸骨和随葬品就露了出来。墓葬分布很密，几个探方里就有十几座墓葬。墓葬都是南北走向，遗骸头枕北脚蹬南，随葬品有头饰、项饰、胸饰、铜手镯，陶器、铁器等等。看来，这个墓葬群重在清理，发掘的工作量并不大。但清理工作并不轻松，考古队队员们必须用小铲或者木签将包裹文物的泥土一点一点抠掉，然后用毛刷拂去灰尘，最后还要测量、绘图、拍照、清点、登记。

这时候，梁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所有墓葬的东侧都有一个条状石堆。一开始，他百思不得其解，深感困惑，查阅中亚的考古资料后，他发现塔吉克斯坦贝希肯特遗址也有这种情况。回想起东天山发现的以石块填埋竖穴墓道的偏室墓葬法，梁云与王建新经过反复讨论和对比，最后判断，这些墓葬是典型的用石块填埋竖穴墓道的偏室墓葬。

拉巴特墓葬群是一个古代聚落的公共墓园。这个聚落有稳定的社会组织体系和较为亲近的血缘关系，每当有人去世，人们就会为他营造坟茔，举行葬礼。他们在公共墓园靠近死者家族成员墓地的地方，按照血缘关系选取一个位置，挖掘一个长方形的南北向竖穴，又在竖穴的西侧再掏一个墓室，然后将遗体安放在墓室之中，用泥砖封堵墓室的门，再向竖穴之中填入石块，最后用挖墓取出的土壤在地面上堆成封土堆。这种墓葬不同于萨扎干遗址的康居墓葬，康居墓葬的墓室在竖穴的顶端，被称为端室墓，而拉巴特的墓葬墓室建在竖穴的侧面，叫偏室墓。

2000多年后，拉巴特村的村民为了平整土地，用推土机铲去了地面之上的封土和墓葬表层，露出了墓葬的底部，所以出现了条形石堆与墓葬并行的景象：条形石堆实际上是填石的竖穴墓道，而存有遗骸的墓葬实际上是安放遗体的墓室。现代化的推土机对拉巴特墓地的破坏十分严重，个别墓葬的上部被铲去较多，遗骸的颅面都被削去了一半，墓葬之中的陶器也均被打碎，陪葬品散落一地。

王建新和梁云将拉巴特墓地与我国东天山的墓葬形制进行了对比。新石器时代至铜铁并用时期，偏室墓在我国北方非常流行，同时也流行于整个欧亚草原地带，只是形制稍有差异。但是在公元前后的铜铁并用时期，巴克特里亚地区的墓葬却较为简单。信奉琐罗亚斯德教的当地民众，采用的是不完全火葬。这种葬俗是先用火焚烧遗体，等到只剩下骨骼之时，再将残骨收集起来集中存放。所以，考古发现，当地人群在这一时期的墓葬均是乱骨墓葬。希腊人曾统治中亚200余年，但在考古过程中，却鲜有希腊墓葬发现。有学者认为，希腊人可能将遗体运回希腊故土进行安葬了，也有学者认为，他们是完全火葬，所以没有留下墓葬遗存。因此，从各种情况分析，这个历史时期北巴克特里亚地区出现的偏室墓葬，绝对是外来人群所带来的新的墓葬文化。

发掘工作紧张有序地向前推进，考古队每日早出晚归。这可能是拜松城和拉巴特村第一次有中国人停留这么长时间，当地居民好奇而热情，每次遇见考古队队员，总是笑容可掬。

每天下午，驻地附近的村子里总有一群孩子在土路上踢足球，考古队的车子经过的时候，这些孩子会停下来，挥着手用中文喊：“您好！您好！”孩子们玩的足球已非常破旧了，有一块外皮已经开胶，一脚踢上去，根本没有弹性。中方考古队员们决定给孩子们买一个新足球。当孩子们拿到新足球的时候，欢呼雀跃，嗷嗷声传遍了村子的大街小巷。

（未完待续）

编辑：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