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鲁迅长安行》（连载89）

文/王鹏程

经过华山时，孙伏园回忆道：“山最有名者为华山。我去时从潼关到长安走旱道经过华山之下，回来又在渭河船上望了华山一路。华山最感人的地方，在于它的一个‘瘦’字；它的瘦真是没有法子形容，勉强谈谈，好像是绸缎铺子里的玻璃柜里，瘦骨零丁的铁架子上，披着一匹光亮的绸缎。它如果是人，一定是耿介自守的，但也许是鸦片瘾大的。这或者就是华山之下的居民的象征罢。古迹虽然游的也不甚少，但大都引不起好感，反把从前的幻想打破了；鲁迅先生说，看这种古迹，好像看梅兰芳扮林黛玉，姜妙香扮贾宝玉，所以本来还打算到马嵬坡去，为避免看后的失望起见，终于没有去。”

王桐龄为地理学家，他对华山的观感则没有孙伏园和鲁迅那样情绪化，相对客观、专业了很多。在8月17日返京途中，他与李干臣、陈钟凡、李济之、蒋廷黻、段绍岩登游了华山，并将华山与终南山、泰山与北京西山做了详细比较。在他看来，华山与终南山“相似者九，不同者九”，“华山自山腹以下，树木缺乏，北峰以上，始渐繁衍。终南山随处皆有树木，二天门以上，即逐渐繁衍”。可能就是“华山自山腹以下，树木缺乏”的视觉角度让孙伏园和鲁迅产生了“瘦”的感觉，从而兴味索然。

六日 晴。逆风，夜泊华州。

华州即华县。东南有道教名山少华山，以其险绝高峻与华山并称“二华”。历史名人有唐代的郭子仪和北宋的寇准。《水浒传》中九纹龙史进的故事就发生在少华山。当时在西北大学任教的古生物学家杨钟健即是华县人。

七日 晴。逆风，向晚更烈，遂泊，离三河口尚十余里。

“三河口”亦称“三合口”，在华阴县北，为黄河、渭河、洛河三河交汇之处。民国时期与咸阳、草滩为渭河三大码头。1936年的《西京快览》云渭河“咸阳以下，流量渐增，流势亦缓，可通一万斤至八万斤之民船，以咸阳、草滩、三合口为起卸场所”。

八日 昙。午抵潼关，买酱莴苣十斤，泉一元。午后复进，夜泊阌乡。

潼关位于陕西省渭南市潼关县北，北临黄河，南踞山腰，是关中的东大门，自古有“三秦锁钥”之称，也为历代文人所咏叹。鲁迅在这里购买了潼关驰名国内的特产酱菜，回京馈赠友好至交：8月15日赠许寿裳“酱莴苣二包”，19日赠宋紫佩“酱莴苣一包”。许钦文回忆说：“鲁迅先生从西安回到北京以后，我先碰到和他同去讲学的孙伏园先生。当时我住在南半截胡同绍兴县馆里，孙伏园先生就在隔壁丞相胡同晨报馆里，容易碰见。孙伏园先生把一包酱莴苣笋交给我说：‘这是潼关有名的土产，大先生叫我送给你，并且要我说明，由我就近给了你，他不再送了。’过了几天我到阜内西三条去看鲁迅先生，是星期日，‘老虎尾巴’里照例很热闹。鲁迅先生正在把酱莴苣笋分送给去看他的人，见了我就说：‘你那里，我已叫伏园送，我不送了。’酱莴苣笋是咸的，我吃着觉得很甜蜜。”

九日 晴。逆风。午抵函谷关略泊，与伏园登眺，归途在水滩拾石子二枚作记（纪）念。下午抵陕州，寓耀武大旅馆，颇有蜰虫，彻夜不睡。

函谷关是中国历史上建置最早的雄关要塞。宋胡宿《函谷关》诗曰：“天开函谷壮关中，万古惊尘向此空。”该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关在谷中，深险如函，故名函谷关。

历史上的函谷关有三座，分别为：秦函谷关，战国时秦国所建，位于今河南省灵宝市北的函谷关镇王垛村；汉函谷关，汉武帝时楼船将军杨仆出资兴建，位于今洛阳市新安县以东；魏函谷关（建设三门峡拦洪大坝时已被淹没），曹魏时弘农太守孟康为方便运粮而在黄河河滩处所建，位于秦函谷关北灵宝市境内，也被称为“大崤关”“金陡关”。鲁迅、孙伏园“登眺”之处为秦函谷关，即位于灵宝市函谷关镇的函谷关。鲁迅一行于7月12日赴西安时途经函谷关，欲“下船往看函谷关”，因城西关东“雨后山水暴发，车马不能通行”，只得“阻水而返”。

鲁迅作于1935年的《出关》，说老子“没有牙齿，发音不清，打着陕西腔，夹上湖南音，‘哩’‘呢’不分，又爱说什么‘ ’：大家还是听不懂”，分明是此次西安之行受到陕西方言的影响。

鲁迅在水滩捡拾的两块石头，现陈列在北京鲁迅博物馆鲁迅故居。叶淑穗在《鲁迅故居南屋的八个书箱和两块石头》一文中说：“在鲁迅故居南屋的东头，有一个三角形摆物架，上面原来第一层摆放一块汉代的‘君子’砖，第二层摆放一尊‘翟煞鬼墓记石’。而今在这三角形的摆物架上，只摆放了装在一个小花盆里的几块石头。没有说明，使人不解，其实这里边还是有一段故事的。据许羡苏先生告诉我，那是鲁迅去西安讲学归来时在河滩上拣的石头。”正如叶淑穗所言：“这几块并不引人注意的石头，不只承载着鲁迅西安之行的回忆与纪念，更是他以后创作灵感的所在吧！”

（未完待续）

编辑：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