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姬晓东
马瑞琪语惊四座,连汪首长也不淡定了。他看了看马伯雄,对马瑞琪说:“先生,这是一件大事,您难道不和家里人商量,就作了决定?”
“这是我们家的一致决定,对不对,儿子?”马瑞琪问马伯雄道,也不等儿子表态,大步流星,扭头就走。
“首长,他是我的父亲,捐,也是我的意思。”马伯雄真诚地说。
汪首长再次感动了,紧紧握住马伯雄的手,千言万语,都在其中。
马瑞琪拿出书苑地契时,是毫不犹豫的,因为他的心里,其实早对书苑做出了安排,主动捐了,总比被没收好。
1947年11月22日,“李得胜”带着“九支队”近千名官兵,从黄河边的佳县神泉堡,向西挺进到杨家沟。从这天开始,大山深处的杨家沟,建起了世界上最小的司令部,在指挥着世界上最大的人民战争。
一夜之间,村里来这么多穿灰军装的人,搭起画着红十字的帐篷,用骡马队驮来无数神秘的箱子,许多新鲜的玩意,让马拥护看着又惊又怕。杨家沟一下子带来这么旺的人气,说不定哪天就会变成大地方。但这么大的阵势,也容易招引来国民党部队,他们要是在这里打起来,无论谁胜谁败,死伤过屁股一拍走人,受害最大的是马氏家族。忐忑中,他由不得东瞅瞅,西逛逛,看见几个当兵的在马宏玉家的垴畔爬上爬下,还竖起十几根木杆,架设像“蜘蛛网”一样的铁圈圈。怀着巨大的好奇心,想凑近好好看看,却被两个年轻后生用听不懂的口音数落。反正听不懂,他就大着胆子继续要靠近,两后生一拉枪栓,吓得他连滚带爬跑了。
清算委员会出事后再未成立,杨家沟现在实际掌权的是贫协。他们想弄点动静欢迎解放军,就想开批斗会。斗谁?马瑞琪无疑是最大的地主,但人家每次运动都很积极,捐钱捐粮,这回把价值连城的书苑,眼皮不眨捐了出来,解放军首长称之为开明绅士。开明绅士是不能批的,批要犯政策错误。其他的地主基本上也算开明。经过几次运动,特别是在马瑞琪的率先垂范下,马家各堂主的认识越来越高。就像一队南来北往的大雁,马瑞琪是他们的领头雁,如从五湖四海来杨家沟的解放军,一般的农人们别说与他们沟通,就是能听懂他们的南腔北调,都不是件容易事。他们讲的话,要靠马瑞琪和村里几个有见识、有文化的人来传递的,尽管他们也听不懂南腔北调,但人家会写字交流,弄明白了再给大家传话,还头头是道地分析。
选来选去,找到了批斗对象,是一男一女,男的是马拥护,这家伙是条变色龙和墙头草,阴阳怪气对谁都说风凉话,马氏家族的人也讨厌他。女的是马稀汉的老婆,儿子在国民党部队里当团长,沙家店战役后,一家人惶惶不安,儿子怂恿他们跑,两人收拾了金银细软,想跑到延安和儿子会合,半道上遇到解放军盘查,心虚的马稀汉借故上厕所,跑了,懵懂的女人被截住押送回来,村里人发现她的脚脖子上还套着两个金灿灿的镯子。转移财产,叛逃国民党,这样的坏分子,不批她,批谁?
马家祠堂前有两棵粗细一样的老柏树,马拥护与马稀汉的老婆,一人一棵正好捆上。女人软作,绳子一绑竟尿了一裤裆,贫协的人也怕遭下了人命,分析她既要跑,估计家里也收拾精光了,就没收了金镯子和细软,释放了她。马拥护是宁舍命不舍财的主,大冷天被绑在树上,被柳棍子打着,哎哟哎哟乱叫唤,却赌天发誓,一口咬定再无一块大洋。不承认就升级,他被吊起来,打得汩汩鲜血滴在树上。过了几年,沾了马拥护血的那棵柏树明显地见粗,人们说是马拥护的血浇粗的;绑女人的那棵树日渐枯黄,人们说是被吓得不敢长了。
马拥护被吊了半天,喊的劲也没了时,有人来替他喊。此人是艾土地,来传达“李得胜”意见,他说首长说不能这样打人,赶紧给放了。艾土地又找贫协和农民代表五个人,把他们带到“李得胜”首长跟前谈话。九支队入驻书苑后,一般的人再难进入。他们这次进去,觉得里面变化很大,军人们出出进进,步履匆匆,却很少有人说话,院子里晒太阳的一个七八岁的猴女子,也静静地看着书。
首长的办公室在正中间,桌子上堆满了文件材料,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操着浓重口音的他,似乎喜欢声调拖长,说上几句,停下来让艾土地翻译成米脂话。首长问清楚杨家沟的土改情况,说土地改革的任务是消灭封建制度,消灭地主阶级,而不是消灭地主本人。对地主、土豪而言,我们是要他们交出钱来,但不交钱也不要打,要通过教育启发。
(未完待续)
编辑: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