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姬晓东
开会的代表是通过各区推荐的，涵盖了米脂各行各业的精英，有李鼎铭这样的陕北知名杰出人士，有马瑞琪这样的乡绅乡贤，有财大气粗的资本家、商人边客，也有贫农、雇农代表，还有旧政府的一些留守人员。米脂并未设一县两县长，在任县长一走了之后，政府里的共产党人主动担当，维持机构的正常运转。
万仙如是县委负责人，负责这次新政府的筹备建立工作。万仙如说：“根据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权构成的原则，在新政府组成人员的分配上，实行‘三三制’，就是共产党员占三分之一，非党的左派进步分子占三分之一，不左不右的中间派占三分之一。我们认为，只有这样的政权，才是抗日民主政权，才能团结各阶层和党外人士患难与共，最终夺取全国抗战的胜利。”
“万副书记，好不容易赶跑了政府里的国民党，现在又要吸收进来乱七八糟的人，这边区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有一个农民代表问。
“我起先也和你想的一样，现在想通了，民主政府是啥？是来自各个方面的精英，能传递各种声音，有利于政府决策和团结，如果不让非党的、工农阶级以外的人参加政府工作，他们会觉得是被统治者。还有，执政党如果因缺乏监督而带来不该带来的问题，就会妨碍工作。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国民党不就是宣称‘一个主义、一个党和一个领袖’，最后的结果呢，大家都心知肚明。”李鼎铭先生站起来，说，“当年榆林道尹公署，委任我就任神木县县长，我辞了。在这个官本位盛行的社会里，许多人对此不理解，问我为甚宁肯做‘平顶子百姓’，也不去当县长。告诉大家，那是因为我的骨子里，与封建官场的尔虞我诈、官官相护、溜须拍马，格格不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如果再要溜官害民，我怕天谴啊。好官做不成，坏官百姓骂，这个官不当罢了，罢了。”
“李先生，共产党‘三三制’政府要你做官，当不当？”一个边客代表问。
“你的问题本身就有问题。做官，不是谁让做的，更不是自己活动的，那是老百姓选出来的。老百姓让你当，责任重大而光荣。能当选，就该鞠躬尽瘁。”李鼎铭郑重道。
李先生的一番肺腑之言，赢得在场所有人的热烈掌声。马瑞琪也开始有了态度，频频点头，连马拥护也受点小感动，不住瞅着这位个子矮小的同乡。
会议结束后，李鼎铭请马瑞琪到诊所叙谈。李夫人端来一个红漆木盘子，放了七八个小瓷罐，分别装了盐、芝麻、醋、酱、腌韭菜等小料，端上来两碗豇豆钱钱稀饭和几颗山药蛋。
“随茶便饭，让马老爷见笑了。”李鼎铭说。“这是咱祖辈吃下来的好东西，顺口又有营养，好吃好吃。”马瑞琪发自肺腑地说。“马老爷，你说人这一辈子，甚是最重要的？”“无病无灾，儿孙满堂。”马瑞琪说道，不解李先生到底想问甚？见他半晌不说话，又说：“所谓一切过往皆为烟云。家有财产万贯，有时候不如这碗钱钱饭。豇豆压成铜钱模样，吃进去填饱肚子，养了身体，是最最实惠的。”
“哈哈，马老爷说得极是。”李鼎铭笑道。他是有些担心社会的巨大变革，会击垮马老爷的，看他如此豁达的态度，暗自感叹，米脂不愧是文化大县，财主们多是识大体、顾大局的开明绅士。
“李先生，是不是准备好重出江湖？”
“马老爷厉害。最近共产党找我两次，年轻的万副书记，说是边区政府希望我把米脂的民主政权重任担起来。风风雨雨，这些年我们经历了太多，从袁世凯到蒋介石，他们只是有中华民国的称号，实质是换汤不换药，以新的专制主义代替旧的专制主义。隐退久了，我也麻木了。这次共产党的‘三三制’，像是一声春雷惊醒了我，再看这几年共产党的作为，不得不令人敬佩。”
“祝贺李先生，重出江湖，参政议政。”马瑞琪由衷地说道。“不足挂齿。有一事，想与马老爷探讨。新政府有没有让你也动心，是否有意加入？”“你知道，我们马家耕读传家，但世世代代从未涉足官场。还是远离，远离。”“我还要征求马老爷的意见。在共产党初步拟定的‘三三制’政府组阁人选里，有令公子马伯雄，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李鼎铭望着马瑞琪，探求道。
“我对伯雄原来的设想是，给他提供最好的教育，让他经风雨见世面后，回归马氏庄园，耕读传家先德远，孝信继世后擅长。可是，这些年他一直折腾在外，已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哪还有回归的心。我也想开了，兵荒马乱的天下，谁知会变成个甚样子。既如此，像刚说的，万贯家财不如一碗钱钱饭来得实惠。马氏庄园和马伯雄，就随他们去吧。”马瑞琪说着，坦荡地大笑起来。
（未完待续）
编辑：图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