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闫群
春天,总是让人百感交集。
立春过后,山峦收起锋棱,河水开始温柔,燕子如期北迁。被洗劫的大地像历史的天空,又翻回初页。那些难熬的静寂的冬日,为归来蓄积了整季的能量。金灿灿的油菜花,粉嘟嘟的桃花杏花,白生生的梨花,红艳艳的杜鹃,紫盈盈的豆荚花……花期一波接一波,你无需担心错过什么。走在田间地头似乎能听到麦苗在春雨的滋润下奋力拔节的声音。万千植物带着泥土的芳香竞相生长,春的气息就这样铺天盖地而来。
在山水之间穿行。听风吹,看草动,闻鸟鸣,嗅花香。牛羊在山间低头慢慢吃草,春耕的人们在田间欢快劳作,天真的孩童迈着小脚趔趄学步,远处一群少年在空旷地带恣意奔跑,比赛谁的风筝飞得高……以及那些掩映在青山绿水中的农家小院,和飘洒的春雨糅合在一起,构成一幅现代版的“富春山居图”。
临山静坐,观日影飞去。远山轻烟若无。一些淡淡的念想浮上心头。关于美、爱,或自由,撑起延绵不定忽低忽高的日子,一天天,一年年,细碎作响。年年岁岁,春花常有,看花的心,却不常有。
花开过于盛大灿烂,脑子便不由蹦出“繁华一梦”四个字,予人一种悲怆沉郁的感受。想起《入殓师》里大提琴悠扬悱恻的曲调;想起父亲,他高大健硕的躯体在与病魔抗争四个多月后,终于形销骨立油烬灯枯。那是立春一周后的日子,春天正走在路上。从此骨血碎,碾成山川,思念成殇。一些蓄积的泪水,忍了很久,每逢春天便破堤盈眶……
行走世间,只要一息尚存总会有很多心念,像大海上的波浪层出不穷。有时浪大浪急,有时浪平浪静,但永远浪奔浪涌。我们的人生就在种种心念的主导下浮浮沉沉。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为物役、为权役、为情役、为名役等等,使心成了自己的牢狱。在“我与我周旋”,或与自我的各种贪嗔痴执念斡旋,有人越了狱,有人却下了地狱。
之前,总以为人生最难翻越的高山是生活。现在觉得比生活更难翻越的其实是心念这座山。正如有人说,现实的问题不是问题,对问题的态度才是问题。因为转念之间,可能就乾坤翻转。殊不知,最难的就是“转”字。“转”不是顿悟,不是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转”是翻山越岭的艰辛和漫长的斡旋过程。
近期山行的时光多些。走进终南山若隐若现的古刹禅院,聆听晨钟暮鼓,闻着袅袅香火,脑子被清空一样,心中升起浓浓的禅意,似乎尘世间所有的喧嚣顷刻被关在山谷之外。于是,不由自主钟情起禅房深处那份如水的清幽与素静,仰慕那些修得云水禅心的隐者与高僧。随行的朋友说我这是消极遁世,不是真正的放下。真正清醒的人生,一定是懂得迎难而上的。哪怕困难再大,依然会选择竭尽全力去面对。时间最公允,每份付出都藏着回报。当下最关键的,应是停止多余且无用的焦虑,把关注点放在对过程的把握上,让自己以最好的状态做好眼前的事,这样一切才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人要做到知行合一要有多难啊!
终南山下,弥陀寺里的古玉兰昂首挺立,静默,千年不朽,在光阴里诉说衷肠。那些曾被荆棘划过的裂纹,最终都变成了故事里的花絮,将我们的人生修补得更厚重、更沉稳。时光且长,何惧风雨?佛说,有些人,有些事,得到了,得不到,都是岁月慈悲的念,无需感叹,无需怨怼。心若静了,则满世界的嘈杂都可以看作是生命盛大的欢喜。
春天的仁爱,便是一树树的花开,直到花枝尽满。唯有爱,无敌于人间。门心皆花,物我同春,才是人生好时节。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