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管是俗人还是文化人,对美的鉴赏是共有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对某种艺术有冲动了,不仅是随着年龄增长,思想走了下坡路,最主要的是缺少接收美的心情,缺少了激情燃烧的感觉。每天急匆匆上班,又空落落地回家,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这天下午6点,又到了下班时间,我依旧沿着固有的路线返回。我上班的单位,县文化馆,就坐落在群众文化活动广场的西北角。回家的路上,沿途要经过曲折的绿化健步长廊和一个宽阔的广场。在道旁及广场边上,垂柳婆娑,山桃吐艳,杏花飘飞,还有身着红装的蘑菇状的红叶李,零星地点缀在周边的草坪上,颇有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的意境。
“嘀……嘀……嘀”的丝竹声由远及近,直击我的每个听觉神经,撼醒了我休眠已久的感官,我驻足的那一刻感觉自己飘飘然了。“此声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这是美妙的丝竹音。真是美景配仙乐!循声望去,在草坪的东南角上,只见那白花素裹的夹竹桃树下,一位50岁左右的妇人正在吹葫芦丝,断续又有底蕴的丝乐,在这方安静而疫情未止的地方响起,犹如幽谷中一声婉转的鸟鸣,凄婉中夹杂着一丝对远方的向往。
妇人着装简朴,将一本卷了角的乐谱夹在她面前的人字形树杈上撑开,旁若无人地吹、按,伴着胖乎乎的肢体的扭动,尽显舒心而自如,由于用力鼓气,那涨红的脸庞鼓得圆圆的、红红的。我悄悄地走近她的身旁,她丝毫未发觉我的存在,仍然陶醉于她的吹奏。她吹奏一声,停下来瞅一眼下行的乐谱,再吹一声,吹吹停停,显然还是不太熟练的葫芦丝演奏生手,但丝毫无畏难和放弃的意思。
我被她的执着深深地感动了,主动上前打招呼。陶醉在丝竹演奏世界中的她,显然被我的热情和高嗓音惊到了,她身体颤了一下,然后定了定神,说道,“我是对面半山腰那个村子的。”抬头望去,在对面的半山腰,的确住着几户人家,房屋是人字形屋顶的大瓦房。她说,“疫情期间,不宜串亲访友、聚会,我认为这段时间独处于某个角落对大家都好,如果能充分利用这段闲暇时间学一门乐器演奏技能,也不枉费光阴。”农妇的话使我深深折服,由衷地钦佩她的惜时好学精神。
在我们的攀谈中,说到了葫芦丝学习方法,妇人说:“我初中毕业,记得读小学和初中时,音乐课上学过一些乐理知识,可以凭借记忆一句一句揣摩着练,再按照葫芦丝教程书上的指法图解,边摸索边学。如果实在不懂的,可以在网上查。总之,有点难度,得下一番功夫。”
妇人的话音未落,她追求上进、追求知识的韧劲让我感到愧疚难当、无地自容。
在文化馆工作十几年来,我一直以自己不是专业文化干部自我安慰,将自己扮演成一个办公室文员的角色混日子。今天,在美妙的音乐声里,我心生从未有过的冲动,我不能与美好的日子擦肩而过。此刻,我清楚地看见自己的不足,我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加快,那是一种重振旗鼓的讯息。看到我的窘相和自责,妇人已经揣摩到了几分。
“如果你也想学,以后每天下午5点,你来这儿,咱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她说道。
我走的时候,夕阳分明是不舍得,那令我驻足的天籁之音,也与我依依惜别。在我和妇人拉开的距离里,丝竹声又响起了。这回,我的脚步轻松多了。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