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悉陕西省文物信息咨询中心主任、二级研究员、文博专家、诗人、《文博》杂志主编、汉唐网总编辑徐进先生3月12日逝世,我心情十分沉重。
十几年前的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陕西省作家协会党组副书记徐晔先生带着他的大学同学徐进先生来我办公室喝茶谈诗。我们交谈得很融洽,徐进先生是以一个诗人的形象进入我的视域的。随后我在《延河》杂志上发表他署名为黑光的诗,他给我寄他主编的《文博》杂志,每期必寄,一直延续到今天。徐进先生文博专业的造诣很深,我有许多这方面的知识请教于他。我们成为朋友。每当我拿到《文博》杂志,他那诗人忧郁的细目、略突的眉骨,持重的神情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他的诗歌,曾经获得第五届珠江(国际)诗歌节“陕西年度诗人”奖。
黑光的诗,写得很真诚、朴素、质感、慧敏、炽烈、澄澈、新颖、别致,富有诗意。“美丽的谎,娶走了美丽的哀伤/死亡的兵,扛起了死亡的战场”“开在血泊中的芸芸花朵/……/阳光下泛滥的谎言/卡在喉咙里的根根鱼刺”。他不在乎诗的外在形式,不在乎语言的华美,不在乎韵律的对仗,而注重诗的内在感情的真诚、淳美、诗性、诗情、诗意、诗境、诗格、诗式的精心塑造和自由表达。中国新诗的写作、新中国当代自由诗的形式美,在徐进先生这里有一种别样的特征。例如,《外婆的终点》(见其诗集《一纳米长的道路》第七页):“外婆六十有九/撒手走了/一尺见方的小匣子/装载了外婆的全部/我有一肚子的泪水/我已哭不出泪水/我只有在没人的地方/嚎啕发泄过一回/外婆曾说:人是土/现在外婆就是土了/我几次抓起树根的土/贴在手心念叨/外婆没有走远/外婆就在这棵树下。”像土一样朴素,却有火焰般的炽烈,像水一样的澄澈,却像珍珠一样的晶莹。
黑光的诗,写得很静谧、虚灵、飘逸、渺远、空阔、深沉、博大。例如《黄昏》:“静静的小溪/注听上苍祷告/风/吹散疲劳/也送走烦恼/飞鸟都去了/剩下逡巡的身影/还有期待的小桥/为了孩子/为了将来/你又讲起古老的童谣”(同上,第68页)。
黑光的诗,饱含着生命的情感体验,融入了深沉的思想沉淀,内涵着时代的精神忧患,他是在用思想写诗,他的诗中燃烧着生命的焦灼、烈焰、忧伤、疼痛,但他又写得很隐忍、内敛、藏匿、诗化,赋予艺术的美感。例如《序歌》:“梦幻草,一片一片褪色/大地上站满失眠的山羊/红太阳被飓风劫持/赤脚的孩子跑上山冈,火里洗过的手,横空出世/死亡谷堆起天堂的宝藏/我扛起囊袋,转身回家/迎面碰上了末世魔王”(同上,第110页)。
黑光的诗歌,是站在世纪之门,思考着人类文明进步的畅想曲、理想歌。例如,《仰望曼杰斯坦姆》:“门,在门外老了/你走不进去/野草之门/黄沙之门/拥挤在人的文明之外/你是文明的孩子/这样消瘦/我呢,托福上帝/能够一生一世地/仰望天空/仰望你/更像一棵枯柴”(同上,第156页)。
黑光的诗,是写人生,写追求,写心态,写信念的坚守,写禅悟,写意志的磨练,写孤寂的守戒,写奋斗之痛后的依然前行。例如《耶稣受难日:我渴了》:“在人类为理想,为生存的奋斗史上/让我们切记伟大的‘老人与海’/切记曼德拉二七年的牢狱之痛/切记犹太人两千年的失国之殇/以及中国工农红军的两万五千里长征……/一块优质海绵被挤干了/最后/一点水,又有何妨?/如果它是块好海绵,在经历了/寂寞、孤独、干涸难耐的/痛苦之后,一朝放回水里,又会吸入一池、一河、一江、一海之水/从而润泽天下”(同上,第228页)。
2009年11月12日,他送给我一本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他的诗集《一纳米长的道路》(2009年9月第1版)。一纳米长的道路,黑光没有把它照透,他匆匆地离去了,给我留下一本沉甸甸的诗歌集。至今,我清楚地记得:我读过他的诗歌集以后,突出的印象是他把诗、散文、随笔融为一体,写得比较自由洒脱,他的诗闪烁着感人的艺术灵光。其中一段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说:“我读过《戴望舒译诗集》之后,知道了诗是什么,世界上最珍贵的是什么。几个月以后,下决心烧掉了积攒十余年的几乎所有的文字。并且告诉自己:创作倘若可以为继,就顺其自然吧。要回到土地的朴素怀抱和生命的元素中去,重新审视生与死的真谛及命题,探究渺小个体面对命运洗劫时的坚定而又无望的努力。”这种自省、自律、自知之明、胸怀、境界、思想、精神、品质,面对人的精神生产应有的态度、勇气和力量,面对诗歌创作深沉的思考,是他成为一个诗人的内在因素。
徐进先生63岁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在沉痛怀念之中更多的是掂量此在的人生。我从徐进先生的诗风中思考着鲁迅文风形成的现实生存、生命、生活的必然性;我从胡适一生坚持自由主义六十年,用温和、求实、持真,平衡激进主义,为人所称道;我掂量我是否能够从钱穆先生的新旧文化的分野中汲取营养,智慧地走完自己的一生,平静但不平庸,也绝非轻佻的文人之路。
徐进先生的精神与其《一纳米长的道路》同在!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