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崎筠
昨晚又梦见老家的老槐树，还是那么枝繁叶茂，粗壮的枝干向四周舒展，我爬到树梢上掏鸟蛋，裤裆“刺啦”裂开，害羞得下不了树……醒来时梦中那熟悉的场景瞬间又将我拉回到遥远的过去。
老槐树扎根于老家院外硷畔上，自记事起它便一直扭扭曲曲长在那里，一段时间里，我视它为“不祥之物”。那时农村没有路灯，我家的厕所又在院外，每到晚上夜深人静时，猫头鹰在老槐树上有节奏感地“恨唬恨唬”直叫，嗤怪子也不甘落后，猫头鹰飞走后一声赶不上一声“咯喳喳“高亢尖锐直叫，让人毛骨悚然，钻进被窝里不敢大声出气。再说有“嗤怪子的眉眼猫头鹰的脑，谁家倒霉在谁家叫”的说法，更加重了心里的恐惧，一个人到晚上根本不敢上厕所。我把这些原因都归恨于这棵老槐树，假若没有这棵树，就不会招引怪物黑天半夜来了叫人害怕。叫爸妈把这棵树刨了，爸妈摇头不依，说春季青黄不接缺粮断食时还指望槐花当饭吃，遇到害病时，喝上一碗槐花水能救人命了，这棵树有恩于人，刨不得刨不得。
这棵老槐树长相一点也不优雅，树干从根部就开始倾斜不直，像一位在岁月长河中行走的老者，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脊背，虽然饱经沧桑却依旧顽强地向着天空伸展，宛如一位忠诚的守护者，见证着岁月的变迁。
春天，老槐树抽出嫩绿的新芽，一串串洁白的槐花挂满枝头，微风拂过，那淡雅的清香弥漫在整个院里院外，引得蜜蜂嗡嗡地穿梭其间。儿时的我，总是和发小们光着脚片子爬上树，摘下一串串槐花，小心翼翼地将槐花从串串上捋下，放进嘴里，轻轻咀嚼，那股带着阳光味道的甜蜜瞬间在舌尖绽放，成为童年最难忘的美味。大人们也不闲着，他们把摘下的槐花洗净，先将玉米碴子倒水快煮熟时，再把准备好的槐花放入锅中微微熬一会就能吃了，有淡淡的槐花香味，口感清甜，“稀汤不液”喝上两碗，在当时缺粮断食的年代里算是一顿饭了。
夏天，老槐树就成了邻居的“新闻中心”了。老家“一线”十二孔窑洞，住着十户人家30多人。到“响壶”饭点时，邻居们端着自家的老碗陆续来到老槐树下，一屁股坐在石墙上，想怎么坐就怎么坐，大家都很随意。遇到哪家吃花样的，大家你一筷子他一筷子在碗里品尝，根本不分你我，不嫌卫生不卫生，还与大家分享着做饭心得。刹那间，饭菜香和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邻居们坐在一起吃饭，环境并不重要，吃好吃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坐在一起，其乐融融，边吃边拉家长里短，四季农时，江湖传闻，村里的鸡毛蒜皮，邻村的憨二狗往往是热议的话题。邻居们各有各的消息渠道各有各的兴趣话题，在这里往往是说不够拉不完，仿佛一天中最快乐的时间从这时开始，偶尔一阵微风吹过，老槐树带来丝丝凉意，让人在酷热里心旷神怡，所有的烦恼似乎都随风而去。
秋天，老槐树的叶子渐渐变黄，秋风一吹，金黄的叶子如蝴蝶般纷纷飘落，给院外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我和发小们会在落叶中奔跑、嬉戏，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大人们则会忙着收集落叶，将它们堆积起来，用作冬天取暖的燃料。此时的老槐树，少了几分春的生机与夏的繁茂，却多了一份秋的成熟与深邃。
冬天，老槐树的叶子落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枝干显得更加坚韧而有力。当雪花纷纷扬扬飘落时，老槐树便披上了一层洁白的外衣，宛如一位银装素裹的仙子。我和发小们会在老槐树下堆雪人、打雪仗，几个人吃力地抱着粗大的老槐树干，使出浑身力气拼命摇晃，树上的雪花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记得一次落在我后背衣领里，像触电一般，我拼命扭动身体，双手在背后乱掏，结果雪融化了，不停地哆嗦，跳起来说了一句好凉，随即发小们在老槐树下爆发出一阵笑声。而槐树静静地看着我们，依旧沉默不语，仿佛在告诉我们：每一个季节都有它的美，每一种生命都有它的意义。
1988年我离开了老家，去关中的农科城求学，再后来我参加工作到了小县城。每次走时总是要在老槐树下站一站，像是在汲取力量，又似在与它轻声道别，祈求保佑平安。如今，离开老家已经三十多年，老槐树也在岁月的侵蚀下逐渐变得斑驳，但每次路过老家，看到硷畔上的那棵老槐树，心中总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和归属感。
昨晚的梦，让我再次感受到了老槐树的温暖与力量。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这棵老槐树，如同一个宁静的港湾，永远在我心中的某个角落，默默地守护着我，给予我力量和勇气，让我在前行的道路上，不会迷失方向，不会忘记自己的根。
编辑：晓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