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山槐
说出来不怕笑话,来城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也多有吃香喝辣的机会,但总觉得不如老家的饭菜顺口,尤其是老家土灶台上那口笨拙的大铁锅里烧出来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是很对胃口。
于是,只要有了时间,我便会回冯山。这几年,家乡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令人欣喜。一转眼,我家也盖起了砖瓦房,满院子被水泥糊了厚厚一层,寻不见泥土的踪迹,家里曾经烧饭的土灶台也被扒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洁、便利的煤气灶、电磁炉。
我乐见家乡的变化,但也愈加怀念儿时的冯山村,怀念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和物。小时候,家里连基本的温饱问题都没有彻底解决,但我们依然过得有滋有味,除了父母,我们最亲近的就是土灶台,因为土灶台上的洋瓷盆里放着母亲烙的蔬菜盒子、玉米馍馍和洋芋疙瘩,笨拙的大铁锅里烧有热气腾腾的饭菜。
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夏忙冬闲的日子,母亲都围着她的土灶台,像战士守着阵地。生火、烧水、煮饭,这些活儿在我们酣梦正甜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每当我们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总是母亲在土灶台前忙碌的身影,于是我们便在那灶膛噼啪的柴火燃烧声和锅碗瓢盆叮当的撞击声中伸着懒腰,慢条斯理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和身子,一家人便在袅袅炊烟升起的时候,拉开了新一天生活的帷幕。
每到冬日,全家人都会挤在厨房的土炕上,那是最暖人的地方,有灶膛喷出的旺火,有父亲熬罐罐茶的火盆中冒出的热火,一个在地下、一个在炕上,两相呼应,温暖着整个屋子和屋子里的所有人。母亲仍旧在土灶台旁忙碌着,还有那一日三餐离不开的洋芋酸菜,但母亲总会变出花样来,顿顿锅底见天,我们则在饱嗝连天中相互嬉戏。
如今的冯山村确实富裕了,漫山遍野的农作物秸秆随意丢弃着,鼓风机、大的小的铁锅、炉齿、灶火铁门等围绕土灶台使用的这些工具几乎消失了。我在与母亲闲聊中发现,母亲对使用煤气灶做饭有巨大的抵触心理,她依旧怀念陪伴她度过人生最艰难时光的土灶台,希望能再次使用它烧火做饭。
五一回家这一夜,我因母亲这点难以实现的小心思辗转反侧。经过一夜的考虑,第二天早上我决定为母亲重新搭建一个土灶台。
敢于重新建造土灶台,是基于我对它的熟悉,它浓缩了我儿时的美味记忆,特别是我魂牵梦绕的大口铁锅做出来的洋芋浆水面,那是我无法忘记的家乡美味。
家里老厨房的位置上已经新建了一座平房,为母亲搭建土灶台的位置只能选择在唯一一座土房子的台阶上。
老式的土灶台大都用夯土块夹杂泥巴堆砌而成,条件稍好点的,在灶面抹上一层水泥,这就算很高档了。土灶台一般高一米、宽一米,长度会因厨房的大小而定。灶台上面放置铁锅的位置自由设定,有单锅灶台和双锅灶台之分,双锅灶台有的大小一致、左右紧挨,像鸳鸯锅,有的则大小不一、前大后小摆放,像母子锅。母亲则只需要能够放置一口锅的单锅灶台。
土灶台的外观是否好看,并不十分重要,关键在于使用起来是否通风利火,技术难点在于生火的炉膛和烟道。炉膛的四周有三个不同的洞口,正前方为灶火门,直对锅底中心点,这样柴火塞入炉膛后,火力点更为集中,灶火门是所有柴火进入之地,其设置要大小合理,太大炉膛火焰会沿着灶火门反喷,烧火之人不易靠近,反之则火力太小,灶门口要设置半块砖的小平台,柴火放着平稳。炉膛的右侧是进风口,用于安置鼓风机或者手拉风箱。炉膛后面的洞口就是最为关键的烟道口,烟道口设置有一定的技术性,出烟口和墙体的烟道之间要稍微回旋一下,避免火焰着力点被烟道的吸力直接吸走。当然,烧火也是一门技术活。
炉膛底部还有一个圆柱状的洞,上面放置专用炉齿,炉齿平铺,在柴火持续的焚烧下,自然增多的炉灰会顺着炉齿空隙掉入下面的储灰池,过上三两天,打开灶门下部的小门,掏出炉灰即可。
尽管烟道和灶台不是一个板块,但烟道是否通畅,直接决定了土灶台砌造是否成功。老家的烟道大都顺着灶台后面的墙体挖出一条通道,通道直通厨房顶部,如果烟道通畅,飘出的烟是青色的、均匀的;如果烟道不畅,飘出的烟要么呈银灰色,左右翻转,要么呈黑色状,乌烟滚滚喷薄而出,要么火苗能从烟道中直冲而出,火星四溅。因此,烟道粗细和灶膛大小要协调一致。
我给母亲砌造的灶台比老式灶台简单很多,烟道只需要买几根铁皮烟筒即可,上午开工忙活,晚上就可以生火煮饭了。
土灶台砌好的当晚,我们就在上面煮了一锅酸菜烩面片,然后一家人重新围坐在土炕上,真的就吃出了那种似曾相识的味道。于是,我突然明白了土灶台存在的意义,它之于母亲、之于我而言,就是家的象征,就是团聚的象征。
编辑: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