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野人

文/刘冠琦

十几年前的夏天，我在秦岭山里写作，当时网络微弱如风中烛火，手机几乎断绝信号。偶然连上信号，就有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和短信。这时候翻看信息，有的是一周前发来的，等我回复信息，又不清楚对方什么时候才能收到。

人在山中静居，自己与城市隔绝，不受他人请托，亦不托请他人，身处寂静山水，就一心为了写好文章。当孤独降临，就特别期盼来位朋友，陪自己说话，那感觉就像沙漠里的行者，渴望遇见一位同伴。

有一天，镇上的干部郑君来寓所做客，便和我聊起一桩奇闻。郑君说很多年前，有天自己在值班，一位采药的年轻山民来报告，说目击到野人出没，那野人高大威猛，蓬头垢面，长发垂肩，穿一双破草鞋，眼睛发绿光，让人感到害怕。郑君很吃惊，他只听说过湖北的神农架传说有野人，没想到秦岭山里也有了野人，假如能证实野人存在，且不说科学价值，就是对拉动经济也有极大的好处。郑君越想越兴奋，便在几天后组织一支十几人的队伍，让这位山民带路，去山中寻找野人。

秦岭山高林密，树木遮天蔽日，人钻进秦岭，便知道自己渺小，十几人的队伍就像是一排蚂蚁。他们在山民的带领下，沿着目击野人的地域搜索。山里的雨说来便来，人朝着云朵喊叫，也能把雨喊下来。山里总是湿漉漉的，就算有野人行踪，也早就被雨水冲刷掉了。他们一行人走了很远，其实还在秦岭的边沿活动，秦岭深处才是狼蛇熊豹的家园。他们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有没有野人应该先听专家的建议，不该听年轻后生的一面之词。通过这次查找，他们才明白秦岭无边无垠，博大和丰富。郑君回到镇上，联系城里的生物学家，得知秦岭存在野人根本没有可能性，山民要么是产生幻觉，要么看见的是动物，并非野人。

在此之后，没有人目击到野人，人们便相信山民眼花看错了。直到五六年后，警察抓到一个在秦岭山中躲了十几年的逃犯，他们才意识到，之前山民看见的山中野人，很有可能便是这个逃犯。

说到这个逃犯，还真是经历传奇。他在山里躲了十几年，靠日月星辰辨方向，整天住山洞，吃野菜野果，捉山鸡野兔，足迹遍布秦岭方圆五百公里。人整天在山里躲着藏着，就越活越像野人，为了逃命便格外敏感脆弱，他怀疑收山货的夫妻俩要举报他，于是就在夜里拿斧子把夫妻俩残忍杀害了。如果不是他下山找儿子，可能警察还不好抓到他。

听了郑君的讲述，我陷入沉思。逃犯为了活命，就逃进秦岭山，躲了十几年，结果又杀害两人，罪孽深重。假如当初自首，也不至于被枪毙，更不至于临死也没见到儿子。也许世上的路有很多条，但是他选择了最不该走的这条路。

我对郑君说，逃犯是为了逃避法律，躲进这莽莽山谷，过着野人一样的生活。我们在生活中，遇见困难的时候，也许不敢正视，躲进自己的安乐窝，逃避现实，远离亲朋。这与逃犯如出一辙，就算养尊处优，好吃好喝过着，也活成了另一种野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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