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鼠同居

文/张琛

独居陋室，一夜披衣掌灯而起，朦胧中见客厅一物立于正中，彼此相望惊诧。后此君夺路而逃，脚步踉跄，转瞬消失于沙发之下。片刻失神，方知不在梦中，这是家里遭了鼠了……

我同老鼠没什么实际的交集，更谈不上爱恨情仇，小时候学习过除四害里面的“老鼠、蚊子、苍蝇、蟑螂”，但于我而言除了对蚊子深恶痛绝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切肤之痛、弥天之恨。读小学时家里住平房，记忆中和小伙伴在一次邻居搬家的抽屉里，见过一窝新出生的老鼠，像几团粉红的肉团蠕动在一堆报纸的碎屑里。有胆大的孩子用树枝夹着举起来，肉团便在枝丫间挣扎不休，远远望着的我应该是转身而逃了。这次观望给我留下的记忆是那团粉色的弱小挣扎和枝丫的无理残忍，让怯懦的我久久心怀着不忍。长大一些后，动画故事里的老鼠形象更美好一些，《邋遢大王》中的老鼠不乏邪恶的鼠王之流作祟，却也有正义勇敢的小白鼠挺身相救；《舒克和贝塔》更是化身正义的使者，让我无数次幻想可以钻进自己的小玩具里，终于撬坏了刚买的小汽车，被母亲看傻儿子一样嫌弃了很久。

这次在夜里的当面遭遇，让我辗转难眠了半晚，第二天找来万能的小C同学排忧解难。从沙发墙角到厨房阳台，小C同学果然搜集到更多的例证，被咬破的电线、啃食过的水果、灰尘上细微的爪印，还有些米粒大小的黑色颗粒——我第一次见到了能“坏一锅汤”的老鼠屎，也由此可见鼠君不

讲卫生的面目可憎。

“你们家真恶心！”

“别说废话，咋整？”

“知不知道有个东西叫粘鼠板？”

我买的粘鼠板有个霸气外露的名字——“黑老大”，对照说明书仔细拆开，我把它恭谨地安置在厨房的墙角，在中间放上瓜子花生，就等着鼠兄前来赴宴了。一连几天，这场宴请始终没有得到响应，我认为是席面没有吸引力，在下班路上又忍痛买了一根香肠，考虑到鼠兄的食量，我替它先尝了大半，把最后一小截交给“黑老大”，为这次宴请表足了诚意。此后我每日望眼欲穿，却总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转眼个把月过去，本来兴致勃勃的“鸿门宴”也变得意兴阑珊，以至于渐渐忘却。

然而鼠兄倒未见害我，我先和同一阵营的“黑老大”不共戴天。某日去厨房觅食，一脚下去新买的拖鞋袜子就报销了一半，“黑老大”不负盛名，我抢救无果之下，跟另一半的鞋袜做了告别，一同丢进垃圾桶里去了。第二位“黑老大”被请回来后，鉴于之前沉痛的教训和小C同学耐心指导，被我安置在厨房门口的咽喉要道，一侧紧贴墙壁关山难越，另一侧靠着桌腿插翅难渡，而且远离我的行动路线避免自相残杀。这次的精心布置被命名为“鸿门二宴”，除了瓜子花生小香肠，我根据“老鼠爱大米”的歌词精选了几粒泰国香米，又以己度鼠，加入了面包屑、方便面和一小块苹果。从营养搭配的角度，有拌嘴的坚果，荤素搭配的正席，精米白面的主食，直到餐后消食的水果，我咬着烟屁股考虑着要不要再添一根煊赫门镇镇场子，最后还是吝啬得塞进了烟盒。

一去经年，果然是良辰好景虚设，“鸿门二宴”的千种风情无处诉说，屡屡爽约的鼠目寸光之辈，空耗了我一腔心血之后消失无踪。生活回到了周而复始的平淡，我偶尔会想起，那晚在客厅的惊魂一瞥，莫不是我臆想的迷蝶之梦，空费气力的两次相邀，也成了可笑的独角戏。

在每一个独居的长夜里，夜会书生的总是贤惠的田螺姑娘或者妖娆的女鬼和狐妖，然后两情相悦、人鬼殊途、可歌可泣。而关于我的可悲，会变成吸不断的烟，入不了的梦，放不下的手机，甚至于一只疑似同居的鼠。

我很想以这样伤痛文学的无病呻吟作为故事的结尾，却终于不可控制地滑向悬疑和惊悚。来年盛夏，夜起如厕，就看见它惨烈地死在我的马桶里。

恐惧、痛恨、疑惑难解……

我很想掐着脖子质问它，什么姿势，什么动机，什么心态，什么情况？！

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有鼠同居一载，隐约其身，未知其心，两度相邀不至，投水而死空留嗟叹。此意难平，此惑难解，望托梦相告，撰文以祭之，尚飨……

编辑：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