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孝不能等

文/蒋梅

养父得了老年痴呆症，他的智商退化到四五岁小孩子的程度。他眼神空洞，有时直勾勾地盯着藤蔓上的一串串葡萄发呆；有时莫名其妙地大声骂人，摔家里的东西；有时语无伦次，泪流满面，放声痛哭；有时把屎尿糊得满身满炕都是，还嘿嘿嘿地傻笑……

母亲走后，养父的魂也走了。他离家出走五六次，我心急如焚地到处寻找。他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在院子里走来晃去。更让人无语的是，他不洗澡，不换衣服，整个人邋里邋遢的，又脏又臭。无论我怎么哄，想给他清洗一下，他都不听。

养父只听我爱人的话。先生五月初来陕西，给我母亲做百日祭奠。临行前，先生给他洗了澡，剪了手指甲、脚趾甲。我们带着养父去理发店给他理了发，刮了胡子。

一晃快两个月了，养父坚决不换衣服，不洗澡。时值盛夏，他浑身气味熏天。为了让他洗澡，我用尽方法。我连哄带骗，吓唬他，不洗澡，警察要来抓他；威胁他，不洗澡，我就回成都，不管他了，把他送到养老院去。养父脾气很犟，任凭你说啥，他就是不洗澡。逼急了他就大声呵斥我，哭得老泪纵横，裤子瞬间就尿湿了一大片……

我们也想过把养父送到养老院，或者请护工来照顾。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不妥。像养父这种生活不能自理、脾气大，又蛮横、糊涂痴呆，无论送养老院还是请护工照顾，都不合适，甚至可以预见活不了多久。村里就有个先例，好好一个人，才60出头，送到养老院不到一个月就走了。

父母辛苦一生，把我们养大不容易。幼时，母亲带着我颠沛流离，是养父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养父的收留，我能不能活到今天，还是未知数。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我们希望父母在亲人的陪伴下幸福地度过生命里最后的日子。我放下家庭、孩子、工作，专门服侍父母……其中之苦，一言难尽。养父已81岁高龄，动了两次大手术，所剩时日也不多了。

六月中旬的一天下午，邻村的兰叔来家里串门，我趁机说了这个想法，让兰叔给养父洗个澡。这之前，我出钱在村里到处找人，好话说尽，都没人愿意给养父洗澡。我曾给小叔说情，可小叔也毫不犹豫地推辞了。兰叔是退休的老干部，对人和蔼可亲，一点架子都没有。真没想到，兰叔爽快地答应了。我赶快准备养父要换洗的干净衣服、毛巾、自动理发器、自动刮胡刀等。

兰叔坐在炕沿上哄养父：“老蒋，去洗个澡，待会儿咱两个老汉去坐酒席，喝好酒，吃大肉……”养父根本听不进去，自言自语地说，“老婆跟人跑了，不管我了，啥人嘛？…… ”说罢，一双青筋暴突的双手抹起了眼泪。兰叔一边劝，一边把养父从炕上搀扶到地上。一对老人缓缓地向院子东边的洗澡间慢慢挪动，夕阳的一抹余晖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光。

一个多小时后，兰叔搀扶着养父出来了。养父浑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的，穿上干净的深蓝色短袖，黑色短裤。兰叔真是生活的有心人，他给父亲剃了光头，把长长的胡子也刮了。养父整个人变得清清爽爽，人也精神了好多。

我在葡萄架下准备好了洗干净的桃子，切成薄片的西瓜，斟上热气腾腾的茶水。两位老人在夕阳的余晖里悠闲地唠嗑，吃水果，喝茶。

编辑：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