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葆华
屈指算来，爹离开我已整整十二年了。埋他的那堆黄土边上的柳树已长得很粗很粗了。我不知道，这么多年，爹和母亲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我？倘若想了，又都想些啥，念叨些啥？反正我是想他们了。
母亲去世后，我几乎每年都在做找不见她的梦，而且是不止一次地做。今年清明节前的一天，我第一次梦见爹也丢了，怎么也找不见。爹去世的那天晚上，我明明就在他跟前，可在梦中他似乎只是走丢了。
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要睡了，你也去休息吧。当时二姐也劝我去歇息，说她留下照看。守候了大半天的我，确实有些累了，但一点睡意都没有。因为我清楚地意识到，爹最后的时刻快要到了。
自从得知爹的病情之后，关于他的后事，我们兄弟姐妹一直都在悄悄地准备着。隔壁房间，嫂子和一位老大姐正收拾和整理着爹最后走时要穿戴的寿衣。看见我，便唤我进去，让我把爹要穿的上衣先一层一层地穿在我的身上，她们随后用针线缝在一起，说这样将来给爹穿时好穿些。
当我们刚忙完这一切，二姐就从隔壁的房间过来叫我，说爹可能不行了。从我离开爹再到二姐来叫我，期间恐怕还不到半个小时。等我们大家赶过去时，爹的眼睛正在慢慢地闭合。见此情景，我流着泪急忙叫了声：爹，我是葆华。这时，爹快要闭合的眼睛突然又微微睁开了。他可能想在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刻再看上我一眼。我的那一声呼唤，大概耗尽了爹最后一丝气力，以至于他再也无力闭上自己的眼睛了。爹一句话没说，眼睛睁着就走了。我试图用手抹合他的眼睛，可刚抹合，它们很快又睁开了。爹喜欢我，我是知道的。我真后悔，为什么要叫那一声呢？为什么让爹死不瞑目呢？爹是不是有什么话想给我说？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爹，你放心地走吧！我们兄妹一定会好好地活着。当我再次用手久久地抹合上爹的眼睛后，爹的眼就再也没有睁开了。
爹去世的第二天，天空中飘满了细蒙蒙的雨丝。可埋葬爹的前一天，雨却突然停了。单位里的人都说，爹是个好人，连老天爷都知道。
爹生前使用过的手杖、喜欢听的收音机、玩过的纸牌，还有一部老手机，都被我亲手放在了他的墓室里。爹晚年很少用手杖，有时拿在手里像个道具，大概有了它，心理上可能会更踏实些；收音机是爹的至爱，他一生与广播打交道，最爱听的节目就是全国新闻联播；爹平生讨厌赌博，纸牌只是母亲去世后他晚年独自解闷的器具；至于那部旧手机，是侄子送给爷爷的，里面只存有我们兄弟姐妹的电话，爹偶尔会用它给我打电话，但我很少打他的手机，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喜欢用固定电话和他通话，问问平安，话话家常。
爹去世后，他的手机号码我保留了好几年，一直舍不得删。想着见不上面，哪怕能通上个话也好。想他的时候，我曾不止一次地打过，可电话里的提示音总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我想，说不定哪天会拨通的。即便拨不通，我也希望爹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听到我的来电铃声……
清明节那天，看着眼前爹的照片，我叫他爹，声音传不过去。盛好凉面，碗递不过去。我想起小时候，爹曾让我叫他爸，可我叫惯了爹，怎么也改不了口；再说姐和哥一直都叫他爹，我一个人改了，算怎么回事？其实从内心里讲，爹，我早都想叫您爸了。叫爹多土气呀！人家在外工作的人都让孩子叫爸，可在县里工作的您，当初为何让我们兄弟姐妹叫您爹呢？不过，爹，我今天真的想叫您一声：爸，您能听见吗？
编辑：晓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