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姬晓东
“安静,我给大家透个消息。绥德县刚开过动员会,开明绅士安文钦、张哲卿、白联娥等人,你们知道吧,人家在几天的时间里,献出土地八千六百多垧。”
“人家是人家,马家是马家,车走车道,马走马道,大家说对不?”马瑞琪瓮声瓮气地说,显然和儿子唱反调。
自打议事开始,马拥护一直没开腔。他是为利益能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人。今天到这会儿还不开腔,是他没从马家父子身上弄明白,他们是不是在演戏。他决定将一军,说:“献地,是必然的。共产党在米脂有点年头了,我也受到几次教育,有了觉悟。关键看,要献出多少地?”
嗡嗡声又起,有人说献要有规矩,按地的多少比例来献。有人说要照家底,等屁股裁垫垫,吃饭穿衣量家当来献。大多数人的意见,是既然自愿献地,就不该有比例,不能划分三六九等区别。
“我再说几句,献地是边区的一场浩大运动,不献,谁也讲不过去,至于献多少,那是自觉自愿的,力所能及。所以,不划统一杠杠,看实力,看觉悟,看文化和眼见,你们同意不?”马伯雄说。
“我赞同马县长说的。根据我的家当,献上两垧,那块地算瞎沟烂岔地,可就看落在谁家里,看主家有苦水没?李四,那个李主席,用那种烂地,填沟弄出几倍的好地。”马拥护说着,还不忘嘲讽几句李四。
马拥护开头引导了大家。我献半垧。我献一垧二。我献一垧。马氏祠堂里,堂主们七嘴八舌,乱糟糟一片,显然在敷衍了事。
“我说是力所能及,但不是轻描淡写。马氏族人在米脂算是最富裕的群体,你们也该知道,不知有多少村、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就献这么少,别人家会咋看。都要是应付了事,这场运动岂不要流产?”马伯雄有些急了,忙阻拦住,道。
“闭嘴!你口口声声马氏家族,今天就当着咱马家老先人,当着各位堂主的面,说说,你当县长一路,除了回回让家族带头,减租减息,分地献地,还给我们马家,做过甚好事?”马拥护突然翻脸不认人,厉声质问道。
“对,你当个县长,好事没马家的,光给家族带祸害。”大家议论起来,纷纷谴责。
“马瑞琪,快叫你儿子滚蛋,我们这是堂主议事,他没有资格参加。”马拥护大声吼喊。
“你们——好,我出去,不过走之前,伯雄恳请各位堂主听我再说两句。不说马家老先人艰苦创业的经历,就说你们自己所经历的,哪一家不是血泪斑斑。从晚清到民国的这几十年里,洋务运动,甲午战争,戊戌战争,辛亥革命,国共合作,抗日战争,回望起来,都不堪回首。共产党之所以敢伤筋动骨,进行土改,那是有强大的人民群众支持,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心,共产党决心要打造出一个新时代和新社会出来。堂主们,你们都是识大体顾大局的聪明人,通古今,知中外,头脑聪慧,你们也懂得‘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的道理。献地运动之后,边区政府就要发行债券了,用来征购各堂主土地的债券。记住,这是有价值的,相当于钱。”
共产党的政策真是一环紧扣一环。各堂主全体哗然了。“可以献地,但我不会卖地,舍不得啊。”“边区的一村一镇、一寸土地都不肯让人,我能让?”“我家的土地,是祖辈一点血一点汗挣下的,要收地除非把我也一起收了。”
堂主们的怨气爆炸了。“马伯雄,你先不要走,听我说。共产党过分了,太过分了,我只剩几十垧保命地,再被征收了就要饿死。饿死了,政府管不?”马拥护喊住拔腿出去的马伯雄,问。
“大家静静,刚才我想了又想,献出的地哪去了?不都是给农人们种了。土地成了他们的,会更加珍惜,能打更多粮食,用来保卫边区的太平。马伯雄,我愿意献地一千垧。”
多少?光亮堂要献出一千垧。各堂主像触电一样,感到了巨大的震撼。父子俩是不是演戏骗人?不能啊,账务是公开的,献出的地那可不是一张纸那么简单,土地最后要分配到农户手里。马拥护左思右想,彻底搞不懂了。
光亮堂和马瑞琪是马氏庄园的晴雨表,他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动着大家。加上再有县长儿子,马瑞琪更是大家瞩目的焦点。一开口就献这么多,一定是有光亮堂的道理。各堂主想,绥德是专署所在地,几家财主献出那么多,是不是得到甚大消息?堂主们是有点文化的亮堂人,马瑞琪让大家哗啦一下开了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开始吞吞吐吐报出具体数额,又在心里盘算,具体该献出哪块地。
差点被撵出祠堂的马伯雄,被父亲的峰回路转扭了形势。献地在顺利进行,他似乎懂得了有远虑无近忧的父亲,在关键时候总是高屋建瓴,出其不意。杨家沟的一轮献地运动下来,献出土地五千多垧,被《解放日报》报道称,杨家沟出现“和平土改”。
(未完待续)
编辑: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