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前后，气温不稳，昨天还暑气逼人，今天就忽然转凉。早上9点，入南五台山，乘车弯行在清幽的山道上。
30年前在山下工作时，曾登过山顶，却忘了当时如何上山。如今，很多景区配了缆车，可以一坐到顶，少了缓缓接近山顶的乐趣，多了一步登天的虚妄。原以为，南五台对照的是山西的五台，8月里刚刚去过那里，几乎大到无边，如同蚁行其间，无所适从。司机师傅说，它对应的是铜川的五台。6月里曾去过药王山，没有看到五台，想象不出会是怎样的大观。
车停澜涛旧馆前，曾在院子里遥看长安，跟朋友说过当年的旧事。推开红门，院舍几近荒芜，问路过的年轻人，多有不知。青翠林木掩映着山峰，给大家出示了令人兴奋的答卷，老的少的，径直冲向挂在坡前的石梯。据说登顶需要跨过一千八百个台阶，着实有些吓人。低头看着脚下，尽量稳住步子，很快气喘吁吁，需要攀着铁索；五步一歇，强装无事，看着身边走过的老人，感到汗颜。
在休息平台上看着登山示意图，发现南五台像伸出的右手，五个指头争睹长安风采，一线排开，谁也不肯甘居人后。从这片手掌式的平台开始，向左可到灵应台，向右直达观音台。灵应台左边的舍身台，如同大拇指一样，脱离四个兄台，暂时废弃。天下名山多僧占，寺庙总在山尖尖，原是为了出世图清静，却让人看着惊心，趋之受累。没想到，南五台有点像关中男子的性格，初见时面冷，会给你下马威，入室后则宽和，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触。
我们左行，几乎如履山肩平地，一点也不费气力。可以从容地看路边的大树，听林间的鸟鸣，用手拨弄枯草丛中的树籽。阳光从林间洒下，透明的光线中似乎有看得见的负氧离子，长吸一鼻，吞入肚中，如同喝了杏花春酒。路边有许多猫，像是山的主人，或是欢迎宾客，或为讨要零食，或者单纯卖萌，收获大批粉丝。无意中瞅了一眼别人的腕表，发现刚过半小时，已经换了天地。
徐步走到灵应台下，仰头看见四层楼阁矗立台顶，金碧辉煌，如同天宫。快赶几步，冲上平台，关中平原如同一本摊开的大书，两边的群山，如同翻起的册页。难怪李世民也愿意亲自爬到这里，写下“重峦俯渭水，碧嶂插遥天”的诗句。西边的观音台，像隆起的绿色盆景，头上插着金簪式的亭台。东边的舍身台，寂寞无人叶自黄，更有红叶醉秋意。上楼，一层有一层的安排，一层有一层的风景，到了最高层，南看连绵山峦，北看连片高楼，我有些纳闷：这些年，偶感苦闷时，为什么不来这里放松一下？多少回，想登高望远，为什么不到这里体验一把！
欧阳修在滁州写下了乐山乐水的美文，后来的李大临却找不到乐，苦闷地向欧阳询问。欧阳公开导他，“足下知道之明者，固能达于进退穷通之理。能达于此而无累于心，然后山林泉石可以乐。”较之李大临，我很少进山，总在不远处望山傻乐。现在站到山顶，看满目苍翠，览一马平川，听长风呼呼，任心绪汩汩，虽然道不明有何乐，却有着平日难得之痛快。
抚栏俯瞰，绿海之中，翠波之间，有零星的屋舍点缀。近处坡坎上，紫竹林曾是皇家寺院，观音祖庭，据说比普陀山还早几百年。上山前，在道中遇到宽师傅，驻足交谈，他说要在院内办公益书吧，我说你们既施粥又施书，一定会感动更多善主，让这山上多些书香。他带我们站到高处，指点山中一二，诉说五台传奇。
从灵应台下来，要么原路返回，要么拾级再上，过清凉、文殊二台，登临观音台。太阳已经端照，兴致悄然退缩，我问同行的巩哥，咱们继续上山还是原路返回？善解人意的他，笑着说，听你的，下山吧。
平日里总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是，找对了路，下山其实也可以很愉悦。南五台高出山肩，难在肩前。我们随着大流，上山时选择了有挑战性的悬梯路，下山走上了舒适型的木栈道。在曲折的回廊里，余犹未尽，优游迂回，可以听到游人的嬉笑互答，看着树叶的青黄渐变，闻到秋天的成熟味道。
遇到独行的崔生。他一个人爬上了观音台，说起上面的绝佳视野，问我们为什么没有爬上去。我没问他为什么没爬灵应台，却狡辩说，此间如同东坡的松风亭，有什么歇不得！伸开双臂，深深呼吸，一身轻松，满心欢喜时，我暗自在想，幸亏适可而止，才能如此轻松，留下念想，盼着日后再来。
编辑：北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