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阴天,室内闷热,心情不免有几分烦躁。桌上摆着数十本刊物,还有五六种报纸。自从退休后,已经不习惯每天读刊看报的习惯,我让传达室的大姐每月把报刊集中一次送到家里,这样,我就可以集中半天时间把这些报刊阅览一下。当然,这读报刊是要经过几番程序的。首先,是速览,看标题,看开头,如果觉得有料,就单独放在一边。然后,再将有料的报刊再细览,速度比第一轮明显要慢半拍。如果觉得文章有意思,就坚持读完。当然,也有读了几段读不下去的,就不再坚持。倘若遇到出奇地好,有观点有史料有笑点,就干脆当文物那样收藏起来,以备日后想起来再看。
我喜欢读刊看报,始于四十年前。那时,整个社会处于改革开放初期,文学鼎沸,人人都愿以文学的名义进行交流。那时,我刚上职业高中,对两年后能否参加高考已经没什么幻想。我所感兴趣的就是写作。一天,在我妈他们单位一个热爱写诗的烧锅炉的师傅引荐下,我到农场机关去见了两个热爱写作的大人。我说他们是大人,不是指他们的官职有多大,而是鉴于他们的年龄,一个四十五六,另一个尚不到四十。对于我这个小孩儿的到来,他们有着极高的热情。在那个黄昏,那个黄昏后的傍晚,我竖起耳朵听他们和我谈文学。他们拿出来农场工会资助出版的《双桥之春》和《农场春秋》两本文学作品集,我看到了包括他们俩在内的几十个农场作者的名字。除了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外,我竟然发现还有人写了电影剧本。我觉得这帮人太了不起,几年后我一定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临分别时,我在书报架上看到了一本《北大荒文学》,便问两个大人,这本刊物我能不能借看。他们说,当然,你想看就拿走吧!
《北大荒文学》是我看到的第一本文学刊物。也许,我所在的京郊双桥农场与北大荒都属于农垦系统的原因,回到家我连夜就把那刊物看了一遍,从那期杂志上,我知道了北大荒作家、诗人丁继松、窦强、梁南、平青的名字,并且发现北大荒有着很多的农场,诸如852农场、宝泉岭农场、友谊农场等。不久,听说张抗抗、陆星儿、王凤麟等从北大荒走出来的作家一行来到双桥农场参观,我为没能与他们相见而倍感遗憾。1991年,《工人日报》文艺部与云南景洪农场联合搞了“三叶情”文学作品征文。当文艺部主任胡健打电话问我,颁奖后能否安排到双桥农场参观,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尽管当时我只是个机关的小干事。在我的内心深处,始终觉得,全国农垦是一家!
想到北大荒,就不得不提到北大荒的另一本刊物《农垦工人》。初看到这本刊物,也是在农场工会的办公室书架上。奇怪的是,书架上的《农垦工人》杂志有一包10本,基本没打封,想必没有人关心。我不管那么多,打开拿出一本看了看,发现内容挺丰富,基本反映的是北大荒生活,虽然不都是文学作品,但很令我痴迷。我看了看刊物的主编、社长、编辑部主任分别是费加、王亚洲和李兆基。于是,一个月后便斗胆给主编费加写了一封信,并附带两章散文诗。那时,我特别迷恋散文诗。很快,我就收到费加的回信,希望我多写稿,并且告诉我散文诗已经安排在1990年第8期。这是我很难忘的一封信,从此我和费加老师成了真正的忘年交。
1992年,我从农场调到新创刊的《北京工人报》工作,岗位上尽管脱离了农垦,但工人还是我工作的底色。此时,费加老师已经退休了,王亚洲开始主持工作,他尽管很辛苦很能干,甚至为了刊物的发展,把刊名改成了《开拓与生活》,但仍无回天之力,刊物最终因经费问题被迫停刊。在这期间,我至少给他们写了七八篇稿子,也算是我们友谊的见证吧。此后,便彼此多年未联系。
2010年7月,应北大荒农垦总局邀请,我和阿成、赵国春、于德北、袁炳发等人到北大荒进行了为期10天的采风。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魂牵梦绕的北大荒,喜悦之情难以言表。我们先后去了十几个农场,参观了现代化的农机公司、生态种植园和万亩大地号,亲自丈量了雁窝岛,登上了大顶子山,眺望了东方第一哨黑瞎子岛。最令我激动的是在佳木斯农垦总局招待所,见到了慕名已久的老作家丁继松、窦强。他们二人那时都已八十多岁,过去我与丁继松多次通信,内心感觉彼此就是亲人,所以在拥抱的一瞬间,仿佛分离多年的孩子突然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交谈时,我们提到了从北大荒走出的作家肖复兴、张抗抗、梁晓声等熟人。我问丁继松有关费加和王亚洲的近况,丁老师说,费加几年前就去世了,那是个非常有骨气的文人。至于王亚洲,他说自从刊物停办后,就再也没见过,听说去深圳那边发展了。我听后感到有些怅然,心里难过得不行。
2021年夏季,我到西安探亲治病。无意中,收到王亚洲给我发来一个信息,问我是否还在主编《中国文化报》文艺副刊,这些年他一直在关注我。看到王亚洲的信息,我心情自然很兴奋,马上将电话打过去,除了告诉他我的近况,还聊到了北大荒的许多事情。王亚洲说,他现在离开了深圳,定居在秦皇岛,最近出版了他的传记,作为过去的老朋友,他很希望我看后提提意见。特别提醒,书中有相当一部分写到他和费加一起办《农垦工人》杂志的起起落落。相信我看后,一定会引起许多回忆。
我很感谢王亚洲,在那个难熬的夏天,他给我带来的一缕清风。后来,隔一段时间,他就给我发个消息,很盼望我能有机会到秦皇岛和他见面。我知道,他心里一直还存照着1991年夏天我与他和费加在北戴河笔会期间的点点滴滴。那是我第一次以作家的名义参加文学笔会,体会到了写作者在一起的快乐!
这正如我眼前正在浏览的各种报刊,也许现在不会像四十年前那样连篇累牍地去看了。但只要看着那些报刊名,看着内文目录中熟悉的作者的名字,我心里就已经很满足了。因为经过几十年的岁月,他们都在,大家都在!我也在!
编辑: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