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静
故乡的月饼,叫子洲雪花,一个特别诗意的名字。
童年的时候因为贫穷,不是经常能吃到,因此它像天上的雪花一样令人稀罕。
12岁下半年,父亲带我去城里念书,恰逢过中秋节,父亲骑着自行车下乡去了。放学后我一个人上街转悠。看到学校附近的供销社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来买雪花的。我望见古旧的柜台上面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雪花,一层裹着淡粉色细麻纸,一层裹着白色细麻纸,细麻纸上渗出了一层汪汪的油,就像刻意透出一股诱人的香味。我摸摸口袋,一分钱也没有,只好将涌在舌尖上的涎水生生咽了回去。
那天深夜,父亲骑着自行车风尘仆仆地赶回来陪我过节。等父亲到家后,我已经熟睡了。他溺爱地将我从睡梦中喊醒,递过来一个用半截淡粉细麻纸包裹着的雪花。我放在笔下细嗅,有一丝浓郁的甜香味,轻轻咬一口,又甜又酥的香味立即席卷了我的味蕾,有攻城略地之势。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最美味的雪花。父亲说那就是有名的子洲雪花。我舍不得大口吞咽,只是一点点吮吸着那种甜香味,用双手紧紧捂着,生怕将又酥又香的雪花皮掉到地上。最后,残留在手心里的一点雪花渣渣,也被我舔食得干干净净。那种美好的感官享受,纤毫毕现地镂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吃完那块雪花,我意犹未尽地又望向父亲,父亲很快别过头去,眼眸里竟然有亮亮的东西闪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雪花是父亲回来经过单位领导家小院时,人家硬塞到他手里的,他没舍得吃,给我带了回来。
母亲听说我对雪花念念不忘的馋样后,决定下一个中秋节亲自烙雪花给我们吃。母亲准备了清油、头层面粉、雪花砂糖、炒芝麻、花生豆、葵花籽,又借来邻居家烙雪花的模具,亲自和面、拌馅料、烙雪花。这一天,锅灶上飘逸出一股奇异的香味,我们姊妹像雏燕一般围着母亲的雪花炉,馋得直流口水。母亲一边在灶前忙碌,一边将电影中学来的插曲改编成童谣教我们唱:“八月十五月儿圆,家家户户庆团圆,妈妈为我烙雪花,雪花圆圆香又甜……”
令人遗憾的是,母亲烙的雪花又小又硬,怎么也比不上子洲雪花那种酥香味。母亲叹口气说:“等咱家以后有钱了,妈天天给你们买子洲雪花吃。”从此,子洲雪花就成了我们心中一个念想。
子洲雪花在陕北地区特别受欢迎,可谓“子洲雪花甲陕北”,同时还衍生出了子洲果馅和桃酥等美味食品。子洲雪花不仅寄托了人们思念故乡、思念亲人之情,同时还寓意祈盼丰收、幸福,象征花好月圆人团圆。
说起子洲雪花无与伦比的滋味,有一个经典笑话。据说子洲马蹄沟有一个老汉,在双湖峪买了一包雪花,一盒饼干,坐在驴拉车上开始享用美味。迎面汽车的喇叭声,使毛驴一惊,车一抖,一个雪花不小心掉到马路上。汽车很快碾过去了,雪花直接被碾进马路缝里。老汉舍不得那又香又酥的雪花哟,但马路太硬,雪花卡在柏油路里,取不出来。这时,老汉灵机一动,顺手取了块饼干当作工具一撬,果然就把雪花给撬出来了……雪花之酥软,饼干之硬,闹了一个大笑话。当然笑话并不足信,但子洲雪花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令人惊喜的是,听说西安紫薇田园都市的早市上也有子洲雪花卖了。一大早,我就兴冲冲赶到早市上寻找到摊点,买了两包子洲雪花。提着往回走时,镂刻在时光底板上的记忆,霎时仿佛鲜活如初,童年时那一点点吮吸雪花的馋样,姐妹们雏燕般围着雪花炉、唱着歌谣的情景,恍若历历在目。
编辑: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