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大陕北》（连载167）

文/姬晓东

李先生望着马瑞琪，心想有拿得起放得下的心态，遇到任何事都会坦然处之。财主们要是都像马老爷这样，革命就简单多了。不过，简单的革命也不叫革命了。

会后的教室，烟头、烟灰与杂物，弄得一片狼藉。万仙如推开窗户，望着安静的校园，问马伯雄：“新政府的情况就是这样，你参加吗？”她要马伯雄参加县议员的选举。

马伯雄盯着万仙如不开腔。任县长防范着他，李鼎铭先生暗示过他，万仙如期望着他。可他打算等纺织厂走上正轨后，彻底移交出去，要回到初心当建筑师。万仙如要他以无党派的身份，加入“三三制”的抗日民主政府，他的确十分犹豫。万仙如说往大了是为民族，说小了是为米脂人民，做实实在在的事，你没有理由拒绝。可我同意你的建议，就意味着背离了我的初衷，走向了政治。再说，选议员，要层层选举，万一哪个环节出点问题，实在丢不起那人。

“怕丢人？那是小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伯雄，你从日本回到米脂，看到水深火热中的家乡父老，立即投入赈灾当中，挽救了多少无辜的生命。如今，抗日民主政府，需要你的加入，这也是拯救人民。你是不是对自己没信心？”万仙如看穿他的心思，刺激道。

“我对自己没信心？有，我干啥都能干好。我们参议会见。”马伯雄果然受了刺激，答应参选，还胸有成竹地表态说。

“就说，马伯雄是何等自信的人。好，期待你过五关斩六将，走到最后。”万仙如说着，和马伯雄握手。

“三三制”政权组成办法，在杨家沟一公布，贫雇农们就地炸了锅。杨姓的多数人认为，共产党流血流汗打来的政权，让马家的地主豪绅们掺和进来，这不是变天，也是为变天留有余地。马家的贫雇农认为，我们烧过马家大部分地主家的地契，分过他们的土地，还搬过他们家的东西。让马家人当参政议政掌了权，以后能有我们的好果子吃？村里的党团员们，对马氏家族参政也不放心，苏维埃主席李四拍着胸膛，说你们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别堂的人我不敢保证，光亮堂马公子的人品，怀疑就是你们没良心。人家从日本回来，家门未进就熬稀饭赈灾，人家修建书苑，却是以工代赈为我们不饿死，还有我们犯了事，人家冒着杀头的危险，觐见井岳秀，让刀下留人。

李四是从织女渠工地回来组织选举的。他统一了党团员的思想认识，让大家按照家族构架，分配骨干深入每家每户做选举前的工作，宣传建立抗日民主政权，绝不让一个选民站在选举之外，他就是要确保马伯雄胜出。

选举日这天，龙王庙前的戏台，花花绿绿贴满了宣传“三三制”的标语。“杨家沟村县议员直选大会”的横幅更加醒目。米脂县一共有二百一十三个议员席位，杨家沟在全县是最大的村，分配到三个县议员席位，候选人是按二比一参选的。村里中共党员基本上都姓杨，党员候选人这个席位非杨家人莫属；贫雇农席位在农人间产生，候选人是一位贫协主席和妇女会主席；乡绅席位毫无悬念是马氏族人的，族长主动放弃，堂主们一致推荐族长公子马伯雄，另一位是荣光堂的，马拥护扑坎了两次，却无人提名，最后作罢。

杨家沟在全县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县委对这里十分重视，派万仙如带几个区委书记和一些重点乡村几十名党员，前来现场观摩。警备区剧团小分队在米脂配合选举工作，县里安排他们为杨家沟选举进行演出造势。

选举现场人山人海，堪比赶集过年。杨家沟村几乎是全部出动，邻村的也来了成百近千看热闹的乡亲们，把戏台围得水泄不通。锣鼓大镲一响，村里描眉画眼的秧歌队扭搭起来热场。先以大场秧歌开场，在伞头的带领下，踩着锣鼓的节拍，变换了几次队形。

“树有根，水有源。炎黄子孙拜祖先，祈求您老显神灵，庇佑子孙享太平。一粒种子贴心窝，一季庄稼绿满坡，一声春雷一通鼓，一地金秋万面锣。”伞头转着五彩大伞，扯开嗓子唱了一段后，锣鼓大镲响起，秧歌队跟着再扭。又是一通锣鼓大镲和喜庆的秧歌，伞头再唱：“扭着秧歌唱起歌，翻身不忘共产党！今日来选县议员，抗日民主大团圆！”秧歌队一撤，主持人上台，宣布候选人名单产生经过、投票规则和今天到场情况，除几个七老八十的人因病无法到场，全村选民投票率达到百分之九十六。宣读完毕，他大声说：“有请六位候选人各就各位。”

锣鼓唢呐激烈地响起，人们的掌声一片。

六位候选人各就各位，他们的身后是六个大瓷碗。选民们排起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

“好，一切就绪，准备投票。”主持人喊道。

“住了，快停住了，我要毛遂自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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