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涛
昨天见到老黄,他说刚从河南回来。老黄说,他这次之所以去河南是因为他梦见故去的老母亲给他说,你弟两个男娃,负担重啊。他说,老人家是不是托梦给他让他去看看在南阳工作的弟弟。
老黄弟弟在油田工作,年薪也有十几个W,弟媳在油田医院当医生,月入也过万,说起来要好过老黄的日子。
乡村流传着一句老话:偏大的,向蕞的,中间夹个受罪的。老黄就是夹在中间那一个。
老黄他哥为农民,老母亲在世时,老人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他哥就给老黄打电话。老黄开车接老母去县城或市里看病住院陪护。医院是吸钱不吐渣的地儿,他哥只字不提,老黄也不好意思给远在外地的弟弟说,尽管心里也不痛快,每次都大包大揽。时间长了,那种模式似乎天经地义。做媳妇的当然有意见了,斜着眼质问,你妈就你一个儿?一遇到事就你扑得欢实!不是还有你哥你弟你妹嘛!老黄被怼得哑口,急了吼一句:你少劈呲!媳妇不再唠叨,嘴角却在微动,像鱼在吐气。她是太了解老黄那个人了。前几年,年近九旬的老母亲突然生发要寻找娘家人的想法,但她只记得少小离家时仅几岁的弟弟的小名和那块地方的大概地名,老黄一个人从陕西去了四川,一番颇费周折的寻找后,他总算找到母亲的娘家。去四川前,他只对媳妇说去四川出差。媳妇后来知道后质问他,你哥为啥不去?你弟为啥不去?就你扑得苕!
老母亲知道大儿打工挣钱难,蕞儿又离得远,有事就只给老黄一个人说。
老黄曾花费五千块钱拉土垫起一院庄基地要盖房,后来因故未盖,他哥却在那地基上盖起房子。他花掉五千块钱他哥一分未给,连一句话也没有。媳妇问他,那五千块钱就白撂咧?他答,不白撂还能咋?媳妇说,你真是个鳖大铩!
老黄月入不足万,在小县城,这工资,绝大多数人差不多仰望呢。老黄一个人挣钱四人花,近一两年女儿研究生毕业上班挣钱了,花钱的少了一个。眼下儿子上大学,正是费钱的时候。好在小县城的花费不高。老黄两口子又是仔细的人。
老黄自幼家贫,高二中时和我同过桌,那时候的老黄还是小黄,性格木讷内向,是那种十八脚也踢不出屁的主,说起话来,脸憋出一片红,我那时候还在日记里称他为“惰性气体”,鼻梁上架着一副比酒瓶底还厚的近视镜,人看起来瘦弱,一拳都能打到满地找牙。但人是不可貌相的,他却一身侠气。班上彼时有位单纯的高个女生,听说她受到某男生的纠缠无心念书,我那时胸中陡然升腾起一股凛然之气,说给当年的小黄,他说,这事我来想办法,他找来几个会拳脚的朋友警告了那个骚扰男,后来那渣男还在晚自习上找到教室,把我们俩叫到男生宿舍人身威胁,但第二天那渣男再次被小黄叫来的好汉打离学校。那事几乎是秘密进行的,当时除了我和老黄,几乎无人知晓,包括那个女生,她至今可能都不知道。多年后,我常想,我俩那时是英雄救美吗?如果那样的事发生在今天,我还有没有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豪气和胆略?
谁会想到英勇的老黄也会有挨揍的一天。
那年暑假老黄骑着自行车驮着筐筐去淳化县城收破烂,去到路边鞋店想买双便宜鞋,挑来挑去,就是难以下手,柜台只一位三十好几的俏丽女人,她不屑地上下看看老黄说,你到底要不要,不要的话就不要乱翻了!这话伤到老黄。他朝那女人一撇嘴说,我就是买一只猫恐怕也要看看这猫是公猫是母猫!女人也不吭声,走出门喊来几个大汉,几个男人进店揪住老黄就开打,说老黄在耍流氓,公猫母猫你啥意思啊!老黄一看寡不敌众,在挨了几脚几拳后就趁机逃掉。这故事是当年老黄亲口告诉我的。几十年后,旧事重提,老黄居然不承认了,说都是我胡编乱造的。人都一样,只愿意给人讲他的过五关斩六将,从不讲他拉稀屎巴一炕,尤其是男人。但老黄还是间接承认了,他说,在人家的地盘上,就算咱是强龙,能压过地头蛇吗?!
老黄在单位当过多年办公室主任,写材料,搞接待,陪吃也陪喝甚至还要给外面派来检查工作的领导讲带色的段子让领导当开心果吃。也许是日久历练的成果,如今的老黄说起话来那是一套一套的,甚至经常爆出令我惊叹的奇思妙语来,我多次感叹,老黄啊老黄,这么多年的办公室主任没白当啊!他说,牛皮能是吹的火车能是推的?他说这话时一脸的得意和陶醉。
老黄是我交往超过三十年的朋友,白驹过隙,岁月更迭,我的朋友圈不断有新添加的也有不断删除的,但老黄始终是那个不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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