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头柳

文/王世华

毛头柳全身都是宝，与农民情感难以割舍。

毛头柳生命力极强，耐旱易活，根系发达，树冠硕大，枝叶茂密，古往今来，为陕北防风固沙首选树种。成片的沙地上，大面积耕地内的网框格，小块农田地塄地畔，都有大大小小的毛头柳挺立守护，站岗放哨。每逢春风又绿大漠柳的季节，也是陕北风沙肆虐的时段，棵棵毛头柳，站在农田网格上、立在沙地中、挺在耕地边、列队路两侧，御风挡沙，保护农田，佑安行人。

毛头柳给塞北高原带来片片绿色，优化环境，遮阳纳凉。炎热的夏天，高原紫外线强射，骄阳似火，老人们在硷畔的柳树下，乘凉品茶，博古论今，谈天说地，颐养天年；日到中天，牧羊人收拢羊群，在树下度过一天中最热的时段；正午时分，田间劳作一上午的农民，在地边背靠大树，歇息就餐；行人路遇熟人，坐在路边的树荫处，互问短长，共叙别情。毛头柳真可谓心爱的天然遮阳伞。

新栽植的毛头柳生长两三年，树头即可逐渐择优留下新枝结柳椽。枝头生长几年，就可结出笔直的椽子，是盖房子的必备材料。椽子长成后，秋天农民就把椽头从主干底处截下，毛头柳树冬天就成为“戴着白毛巾”的白茬脱顶柳树了，第二年春天树干顶端又长出满头毛茸茸的树枝，为此，当地农民就称之为毛头柳树。每年秋天，农民进行选择修枝，留下好的树枝长柳椽。就是这样，毛头柳成材后被截头、长枝、成椽，再被截椽，五年左右循环往复，为大漠居民贡献着自己的生存价值。以至于上世纪70年代初期，来靖边检查战备工作的兰州军区皮定均司令员，看到树头被截，批评当地干部破坏林木。后经解释，脸上方由阴转晴，破怒为笑。

毛头柳长柳椽过程中，每年秋天要被砍去旁枝拐条。农民把砍下的枝条晾晒干除叶，干树叶便成为冬季养羊的优质饲料，枝干用于生火做饭、烧炕取暖。

进入陕北农家，家家户户用柳条编制的筐子、背篓、囤子就跃入眼帘；手巧的农民，还用柳条编制成放水果、杂物、针头线脑的精美篮子，还有孩子玩具、碗架壁柜上的摆件。毛头柳的根须扎得很密、很深、很长，有的裸露在外有几十米长，柳匠们就把不影响大树生长裸露在外的根取下，剥掉外皮，用白色的根筋制作成家用的簸箕、笸箩等根制品，用硫磺烟熏蒸后，洁白美观，防虫蛀蚀，自用和交易。长檩结椽，用于修房建屋。伐下的树干锯成板材，是门窗、家具不错的原材料。

毛头柳身价不菲。过去，陕北农户栽植毛头柳树的多少，成为判断家庭贫富的重要标准，衡量主人持家能力强弱的必要条件。

毛头柳年长日久，不断贡献着自身的价值，也使自己的名目、形态发生着变化，修炼数百年后，名字也由毛头柳变成“神树”了。

我们一行沿途领略了毛头柳青年、壮年的身姿后，直奔神树涧，探究毛头柳树是如何修成“神树”正果的。

来到神树涧，同行的外地朋友迫不及待地问向导，“神树”在哪里？

向导指着眼前的古柳讲，就是这些古柳。

朋友自言自语地说：噢，“神树”就是老了的毛头柳树。

向导继续说，是的，“神树”就是古柳。

神树涧的所谓“神树”，指的是生长在沙漠中的古老柳树。神树涧现存古柳大约300余棵，分布在神树涧和神水沟中数十平方公里内，距今已有六百多年历史，俗称千年古柳。林业部门为每棵古柳制作了“古树名木”的标牌，挂在树上，记载着树名、树龄、树址、管护责任人。

每棵古柳独具特色，极其顽强地生长着。有的主干断裂，树的一头倒地，只有少量树皮连着，树头插入沙中，又生根长出新的毛头柳，郁郁葱葱；有的主干向几个方向劈开着，中间是空的，能容下好几个人就坐，旁干依靠树皮连着主干，倒伏在地上，形成一个拱形，枝头被风沙掩埋后，旁头上又长满绿枝；有的犹如孔雀开屏状，枝头与大地相接，依旧生长得茂盛……每棵“神树”干连着干，根连着根，只要接地气就有生命力。

古柳千奇百怪，棵棵不同。但相同之处是，树干宽厚，面如铁铸，皮如老人脸上放大的皱纹，透出灵气与生机，只要有生命的源泉——土地，就能战胜各种灾难，坚韧不拔，无所畏惧，永不放弃地活着。多少年来，与农民感情甚笃的神树涧的“神树”，被人们称为雕塑、活化石、树精灵，进入摄影家的镜头内，跃然于画家的画作中，跳动在诗人的诗行里……人们惊叹，毛头柳扎根大漠厚土，无娇宠矜持，只有生长在这高原上、大漠中的生灵，才有如此超凡脱俗的气质与神韵，也只有身经风刀霜剑的生命，才会有如此傲视苍生的气魄。

编辑：大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