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沟（135）

文/ 李巨怀

王茂德回来了，而且是在王武的陪同下回来的，李豹专程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王茂德是被王武五花大绑押回县城的，雷县长不仅亲自给王茂德松了绑，而且把两个人留在县城的山西会馆好吃好喝地赔不是。今天的王武可不是十几年前的王武了，他现在已经官至吉林省军区政治部副主任。他一见到辗转几千里叫他爱恨交加百感交集的父亲，没敢耽搁，请假带着两名警卫员押着父亲回来认罪。他知晓解放后政府的土改政策，逃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李豹可是奉了雷县长的命令前来叫帖礼志做好准备工作迎接王茂德父子回来的，李豹临走只说了一句话：“雷县长说了，王武可是咱们县出去闹革命当的最大的官，王茂德可是位革命英雄的父亲，一定要做好迎接工作，帖礼志你可要做好配合呀。”

王武的回家仪式在县区村三级政府的全力准备下，显得特别隆重。县公安局的李虎局长亲自领着八名公安战士在前面骑着高头大马开路，雷县长亲自坐在王武的车上压阵，后面才是李豹和县上方方面面上百人的一干人马。王茂德走在长蛇阵后面，由县上一名勤务兵搀扶着，始终低垂着头，默默走着。明显弓起来的脊梁和随着山风柳丝般飘舞的满头邋遢白发，活脱脱的一个风烛残年的糟老头子。

帖礼志、李秋婵率领的四五百名书房沟群众，在热情洋溢的县区先遣队的安排下，提前一个小时在凛冽的寒风中伫立在书房沟沟口老帖家的头道牌坊下面。帖礼志看着满脸沧桑冷峻的乡亲们，不由得想起儿时家有白事时，随着帖家堡的族人们跪在牌坊下面，跪谢埋完人收工回家的乡亲们，随着大人们莫名地磕头。但今天他气昂昂地站着，却感觉分外沉重，就在他沉思的时候，二里地外打探消息的“来了、来了”声才把他一下子唤醒。当王武的省亲大队拐过弯一冒头，牌坊下面冲天的鞭炮声就噼里啪啦炸响起来，李秋婵亲自领舞的妇女秧歌队高唱着《解放区的天》，不等接站总指挥帖礼志发话就步伐划一水漫金山般迎了上去。刚还分立两厢交头接耳争议声声的群众一看李秋婵的半边天队伍迎了上去，也不听劝阻蜂拥跟着秧歌队撵了上去，有十几个身手矫健的精壮小伙子手中的炮仗刚点燃，就百米冲刺般冲到了李秋婵的前面，就连古稀之年走路早已没有正形的帖全儒老人，眼看着大家各自疯跑向前的情形，也情急之下枣木拐杖胳肢窝一夹，随着兴高采烈的队伍赶上去，刚才还是旌旗飞扬、小纸旗翩舞的红旗林一下子方阵大乱。甭看那人手一面的小纸旗，四五百个做下来，可是把田家坡车站杂货铺的红纸整刀整刀连窝端，李秋婵的妇委会百十名革命妇女做了一天一夜才糊抹成的。看着为了争先恐后凑热闹随手丢弃在牌坊下面的小红旗，帖礼志心痛不已地弯腰捡拾起来，就在他手忙脚乱怀中抱一大抱小红旗准备赶上队伍时，刚才还热闹非凡的牌坊，转眼间空无一人，还想整理一下小红旗再撵队伍的帖礼志，身不由己地随着人群追了上去。

当两支迎头相向的队伍会聚成一河滩时，刚才还热情洋溢的群众，却忽然间沉寂下来，原来是早已下车的雷县长看着无序涌动的人流正责备着李豹，寻找着帖礼志。当他看到怀中抱着一大抱小红旗，满头大汗，上身着国民党旧军服，下身着黑织布大裆裤的帖礼志时，不知怎地，心头泛起的火焰忽然间被天际杀将而来的一股寒流浇灭，鼻尖一酸，眼睛一热，目光不自然地扫向他方。

“报告雷县长，龙尾乡书房沟土改工作组组长帖礼志向您报到。”

　（未完待续）

编辑：大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