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大年故意说:你别闹了,我在人家手里攥着,把人家惹急了,给我穿个小鞋就够咱喝一壶了。
后来他隐约听到外边在谈判,自己归黑妞儿的工指,黄老虎归门改户的工司,两人似乎都有点如释重负。忽大年离开粮库时,过去跟棚友握手告别,谁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磨难?他不想说多余的话,是福是祸都是一个未知数,而黄老虎却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老首长,多保重啊。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是在暗示他将面临的巨大考验,还是惯性说出的临别赠言呢?
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居然一直在他脑海纠缠不休。现在忽大年来到成品库的“牛棚”放松多了,他喝了口茶,吃了烤馍片。这肯定是靳子告诉他们的,他有胃疼的毛病,晚上九点要吃饼干垫垫肚子。可是到处都在闹革命,饼干也成奢侈品了,两块烤馍片也能凑合。忽然,他想起了一件大事,过去把门外两个看守端详半天,感觉这两人贼眉鼠眼不可靠,便让他们把黑妞儿叫来有事交代。
他跟黄老虎躺在粮库床上商量过的,俩人不管谁先出去,先组织焦克己们把火箭弹论证会开了,这种弹适合近战夜战,坦克横扑过来,三五百米,一发毁一辆,前几年跟印军打仗,对方知道我军重武器上不来,坦克不遮不掩卧在那里,如果那时有这种火箭弹,他们哪能逃掉那么多人?但那天黄老虎却说了句混账话:咱俩现在是泥菩萨过河,你就好好想想自己怎么上岸吧!气得忽大年破口大骂:你小子也是当过兵的人,军方下命令你也在场,火箭弹到时候拿不出来,你去给老军长说去!黄老虎却反唇相讥:你不要瞎嚷嚷,你没看街上的小报,成司令在北京也被冲击了。
但忽大年忘记了棚友的忠告,黑妞儿听说他有事交代,就端着茶杯来到隔壁的牛棚。忽大年告诉她:本月必须完成肩式火箭弹方案论证,否则将会拖延研制进度,面对军方就没法交代了。黑妞儿一听烦恼透了道:俺说,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明天的批斗会,戴不戴高帽子?挂不挂牌子?
忽大年却不管不顾地交代:反正你今晚务必把话捎给焦瞎子。这下黑妞儿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子,说:俺现在告诉你,明天焦克己也是批斗对象,你俩明天见了面,爱怎么咬耳朵怎么咬!忽大年忙问:焦瞎子老实巴交的,怎么也要挨斗?黑妞儿说:这还用问哪,反动技术权威。忽大年本想问这技术权威,还有反动的革命的之分,却听见门外看守跟靳子争辩起来。
你不能进去,厂长正给总指挥交代问题。什么总指挥?哪个总指挥?
黑妞儿啊,这你都不知道?真要是她呀,我更得进去了!
那为啥?
这还用问吗?居心不良呗!
八十五
忽大年慌忙过去将门拉开说:你别瞎嚷嚷了,谁居心不良了?
靳子进来睥睨黑妞儿一眼说:这不是抢人是啥?我找了一天一夜了,想不到藏到库房里了,想干啥就说嘛,看我俩儿子答应不?黑妞儿略微有些尴尬,扬扬手中笔记本说:俺正忙开会呢,你家人非要找俺交代问题,你以为我有空听他闲谝呀?说着便气呼呼往外走。
原来忽大年从粮库转到成品库后,就请黑妞儿给靳子打个招呼,他知道她近来神经衰弱日渐严重,三天两头心慌气短,千万不敢急出毛病。当时靳子六神无主,想去庙里求个签的,听人说忽大年被关进了成品库,脚不沾地跑进了厂区,推门正撞见两人对话,便气不打一处来了。忽大年知道这两人真闹起来,必会成为长安人饭后茶余的谈资,故意说:你别闹了,我在人家手里攥着,把人家惹急了,给我穿个小鞋就够咱喝一壶了。
怕啥?多小的鞋我都能挣破了!靳子盯着黑妞儿的背影一阵儿冷笑:就是拿三寸金莲来,我也不怕。忽大年努努嘴,像当年传递情报似的,乘势给她手上塞了张纸条,贴耳交代马上交给焦瞎子。这个纸条他刚才想交给黑妞儿的,似乎交给靳子更牢靠。
当靳子手攥纸条刚一离开,工司就派张小谝来通知,明天上午十点,在厂前区广场召开批斗大会,忽大年必须到场接受批判,也就是说工指明天的大会必须十点前结束。呵呵,他咋还成了两家争抢的香饽饽了?
(未完待续)
编辑: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