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的玉兰花

文/ 李新娟

仲春之夜，乍暖还寒。街边的商铺早已打烊，四周一片静寂，清冷的月光给夜晚平添了几分静谧之美，我趁着月色匆忙赶路。

忽而，一种馥郁而饱满的芳香迎面袭来，直抵我的五脏六腑。我不禁放慢了匆忙的脚步，抬眼望去，马路两边一派葳蕤景象，我连忙打开鼻腔贪婪地吮吸着。瞬时，就被这一树树玉兰花惊呆了。前几日还是花瓣紧合，青涩含羞，一夜春风浩荡，就都催满枝头。密密匝匝的花朵裸卧于光秃秃的枝丫上，旁逸出尘。花朵极力向四周伸展着，像是对春天的欢呼，它们努力绽放的风姿，充满了生命的力量。此时，玉兰花远离了白天的喧嚣，在月色下独自芬芳，娇艳极了！

家住书香路，马路两边全是这样的玉兰树，花开白色，几年前借居这里时便与它们产生情愫，年年岁岁都不愿离去。白玉兰不似菊花曲高和寡，它就像开在陆地上的白莲，贞静素洁，身处世间却能一尘不染。盈盈的月光给它披上了一袭白色的纱衣，宛如一个肤如凝脂的女子，清丽脱俗。不远处的高楼上传来了小提琴声，谁人将一曲《跨越时空的思念》拉得如此哀婉动听。玉兰花似乎听懂了这如泣如诉的琴音，它在微风中唱和着。

多少年以前，也是这样的月夜，祖母在给我修剪手指甲。我伸出小手，乖巧地坐在祖母身边，她笑眯眯地说：“胖妞，你是个女娃娃，手指甲应该经常修剪。长了干活不方便，还容易钻进脏东西，如果吃进肚子就会长虫子。从小你要养成爱干净、讲卫生的好习惯。”我还以为祖母吓唬我，憨憨地说道：“奶奶，我才不怕虫子呢。脏就脏吧，干活不是有你嘛。”祖母轻拍一下我胖乎乎的小手，认真地说：“你个懒娃娃，不爱干净，不爱劳动咋行呢？！”

小时候，我最喜欢看祖母梳头。晨起，祖母先把梳子用水沾湿，接着将长而密的头发梳理整齐并辫成一根麻花辫，再一圈圈盘于脑后，最后用发簪别紧，戴上头巾。洗漱完毕，她就开始了一天的劳作。祖母颠簸着一双小脚，收拾屋子，打扫庭院，还包揽了一大家人的饭食。在村里，祖母是出了名的爱干净。多年以来，她腿脚勤快，喜欢洁净的好习惯，代代相传。

堂姐出嫁的前夜，祖母和堂姐话别。她解开包袱，取出自己为堂姐亲手做的衣服、鞋子。衣领、鞋面上就绣着白色的玉兰花，配上大红底子的颜色，好看极了！祖母叮咛道：月儿，你嫁到夫家后，要夫妻恩爱，孝敬公婆，勤俭持家。堂姐听着听着就把头埋进祖母怀里，呜呜地哭起来。祖母也搂着表姐垂泪。

我向来喜欢白色，白色纯净、素洁，衣橱里多是白色衣物。一天，我在旧货市场闲逛，淘来一个白色圆口花瓶，地道的景德镇瓷器，瓶身是几朵简单的写意荷花，瓷质光滑细腻，就喜欢不已，将它摆放在显眼的茶几上，还配上一支漂亮的玉兰花，久看不厌。

少时，我读《红楼梦》黛玉葬花一节时，独爱黛玉“质本洁来还洁去”那般高洁的灵魂和气质。那时，我就爱在院子栽种一些开白色花的花草树木，比如茉莉、栀子、杏树、梨树、泡桐。开花时节，香气会弥漫整个小院落。我痴迷地坐在花树下，读书写字或发呆。母亲却不喜欢这些花色，但不反对，还特意留出大面积的空地让我栽种。后来我才听母亲说，那是祖母力争的结果，宠溺我的祖母坚持成全了我的喜好。

祖母过世时，母亲将祖母的头发梳理整齐绾于脑后，别上祖母生前最喜欢的发簪，仔仔细细把祖母的身体从头到脚擦了一遍，换上寿衣，了却心愿。祖母走得十分安详，就像熟睡了一般。入殓那天，大人们一身缟素哭成一团，我也大声地哭喊着要奶奶。

祖母一生住土坯房，粗茶淡饭，日子过得十分朴素、简洁。就像林清玄所说：“愈是内在芬芳，愈是朴素单纯。”正如这洁白的玉兰花一样。删繁就简，这便是我余生最好的归宿。

今夜月光如水，玉兰树下，我想念祖母了。

编辑：图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