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长篇小说连载 书房沟（116）

文/李巨怀

在书房沟除了王茂德整日提心吊胆地活着外，帖家孝承受的煎熬也是丝毫不亚于他昔日的对手王茂德。国民党败了，跑了，江山易主，城头变幻大王旗了？他唯一的儿子帖礼志何在？听说共产党要共产共妻，均财富，他在这一点上一点儿都不担心，家有薄田几十亩，偏居一隅的帖家也没什么显眼的家田叫分的，他明媒正娶的女人也只有妻子一个，他更不怕。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他那飘忽不定，现如今不知生死，究竟给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卖命的独生子帖礼志的安危。真是世事难料，帖礼志出了书房沟可是投的共产党，中途传回的消息却是给蒋委员长扛枪卖命，还当了国民党的团长，现在又成了共产党的天下，他是的的确确叫瞬息万变的时势搞蒙了。袁子弹县长领着一伙铁杆死党跑了，怎么不见平日里和袁子弹穿一条裤子的王茂德跑呢？怎么还看见李家堡的共产党老二李虎领着一伙人去拜访王茂德？给国民党当了一辈子差的王茂德怎么没受到一点儿冲击，还安安稳稳地住在王家堡？共产党怎么叫王茂德这么瞎的坏蛋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逍遥法外呢？眼下的时势真是比三国还乱呀。好在，千变万化，他是无财一身轻，除了担心帖礼志的安危外，起码他在书房沟有戏看，他就不信跟着国民党摇了一辈子青天白日旗的王保长能全身而退，在日头变换的书房沟能继续作威作福。袁县长、乔大疤子、大老鸦一齐夹着尾巴逃跑了，连手眼通天的杨啸天都撇下田家坡值上百万块袁大头的厂子跑了，他王茂德怀里还真能揣一个定海神针，看着王家堡上下如丧考妣的狼狈样儿，那是可能的事情吗？书房沟的天变了，整个西府都成了共产党的天下了，共产党绝不可能轻饶了王茂德这个作恶多端的大坏蛋。他心中狠狠地骂着，内心忽然间洋溢出一股既焦虑又兴奋的快感，但愿天遂我愿，叫共产党杀了王茂德这个十恶不赦的大瞎，为那些受尽压榨盘剥的劳苦大众出出气。帖家孝心里乐滋滋地想着，脚下的步子自然轻盈起来。

深秋的王家堡夜晚一派沉静，只有三个房子亮着灯。门房的灯是彻夜不灭的，这是姜财儿看家护院的基本功课，他十多年来一直坚持着。还有一盏是王家堡里保公所的汽灯，在吱吱作响着，兔死狐悲的保丁们正在压着嗓子喝酒，整个房间乌烟瘴气一片狼藉，这些自知好日子不多的保丁自扶眉战役打响的那一刻起，就撕下了面具，等候着命运的宣判。果不其然，蒋委员长的第一号门生胡宗南司令两天不到就溃得像泛滥的洪水，逃往了汉中，剩下他们这些吆五喝六的虾兵蟹将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慢慢地，几个平日里就胆大妄为的保丁在酒精的刺激下，全然没有了刚开始时的刻意伪饰，不经意间就放大了划拳行酒令的分贝，渐渐整个王家堡都传出了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般的嘶叫声。姜财儿在这些平日里就狼狈为奸的弟兄们发出第一声噪声的那一刻，就踹开了保公所的大门，制止了噪声，可他刚走不到五分钟，又迸出了明显是有意识的呐喊声，当他再次准备抬脚去制止的时候，老婆一把把他拉了回来：“都啥时候了，你还骚情啥，你就不怕这些游鬼起事伤了你？”老婆毕竟是局外人，看得自然远一点儿，在王家堡十几年如一日尽职尽责的姜大管家，第一次放慢了脚步，收起了雄心，任凭保公所发出世界末日般的宣泄。没人来管束的保丁们愈发张扬，声嘶力竭地喊着，莫名其妙地笑着，那种大厦将倾的恐惧感在酒精的汹涌中被渐渐忘却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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