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渭河

列车在沿海铁路上飞驰，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海湾，远处青山若黛，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在这如诗如画的仙境里，我思绪纷飞，仿佛又回到了我的故乡。我与渭河，从一出生就紧密相联。我的名字是父亲起的，名字中有一个“渭”字。很小的时候，我就迷惑不解，我的名字为什么不用“伟”或“卫”，而其他同学的名字又好写又洋气，我这个渭字，笔画又多，又难认。刚上学的时候，我把“渭”字经常写到方格外面去，有时问多了，父亲只是微微一笑说：长大了你就慢慢会懂得。
　　对渭河的向往，是我孩提时代的梦想。每到夏天，我就盼望着下大雨，这样，村头涝池的水就溢满了。烈日下，一群白花花的小萝卜头，就插满了整个涝池。有站在岸边跳水的，有泼水追逐的，还有用泥巴涂满全身充当怪兽的……那是我们嬉戏的乐园！那时我就在想，我们这涝池下雨天富裕出来的水流向了哪里？是不是流到了渭河，流到我梦中神圣的河！改革开放后，农村土地承包到户，父亲筹钱去西安买回了磨面机、压面机、去皮机，我们自然就成了小帮手。每天放学或放寒暑假后，我就成为不可或缺的候补队员，直至最后成为出色的正式队员。那时候，村子里的电费由我家管理，父亲就放手让我去收。我带上我的助手——弟弟，全村81户320口人的电表从此归我管理，我俨然一个小大人，总能出色完成任务！真正见到渭河，那是我走出家乡，出外求学之际。渭河，我终于见到了你，那蜿蜒曲折的流水像一条巨龙流经关中大地，“渭水西去直，秦山南去深”，我要追随渭水的脚步，流向远方！毕业后，我去了南方。有了父亲的诚实、勤劳、善良以及百折不挠的品格教导，我很快成为企业骨干。每次和父亲通电话，他总是说，“把事情给人家干好，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操心！”每次我邀父亲来南方看看，他总推脱说以后再说。那时，受条件限制，我也只能作罢。
　　然而，岁月荏苒，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就是几年过去了！曾经钢铁一样坚强的父亲突然病倒了。我放下手中的所有事务，先后辗转岐山、宝鸡、西安，一直陪伴在父亲身边。那是我和父亲共处的一段快乐时光。自从参加工作后，我从没有这么长时间与父亲共处。每天，父亲有说不完的话，讲他小时候的事，讲我小时候的事，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父亲和我约好，等这次病好了，过了春节就跟我去浙江走走。一个多月痛苦而又快乐的时光很快过去了，父亲病情大大好转，回到了老家。在村头的大槐树下，父亲和他的老伙计们谈论他的西安之旅，好像这不是一次痛苦的看病之行，而是一次快乐的出门旅行。我只能站在他身后的远处默默地转身，抹去脸上的泪水。快过年了，父亲的身体再一次出现问题，病情越来越不好。再后来，父亲就卧病在床不能行动了。半年后，父亲爽约了，他老人家永远地放下他倾其一生爱着的儿女和亲人，慈祥地走了。我好后悔，为什么我当初就没替父亲做一次主呢？安排完父亲的后事，再次经过渭河，渭河还是那样日夜川流不息，它流向了黄河，流入了大海，流向了更远的地方！父亲离去后，我一直在想，父亲一定是一位卓越的画匠，我则是父亲的一幅作品。他用双手饱蘸前村涝池的一滴水，描绘出了一幅奔向渭河、奔向大海的巨画！叮铃铃，一阵电话声惊醒我的思绪。车窗外，大海依旧风平浪静！电话中传来儿子稚嫩的声音：“爸爸，你几点到家？妈妈说家里的臊子面已经做好，等你回家。”

编辑：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