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一起走过的日子

　　小时候，跟着父亲去山外赶集的日子，永远在我的记忆中闪现，想起就会眼睛湿润。那时，我只有十多岁。鸡叫头遍，父亲就叫我起来，整理行装。父亲背着一大捆干硬柴，我扛着一根小碗粗的木头，摸黑踏上赶集的路，现在想想，单程就有十五六里，星星还在天空闪烁，我和父亲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向关口走去。瘦弱的身体嵌进柴缝里，肩上的葛条绳子把破棉袄的棉花都勒了出来，棉絮在风里摇曳，飘来飘去，粗糙的手、脸、脖子被汗水完全湿透，袖子一抹，变成了一块脏土地，新的汗水又冲出纵横交错的污沟。父亲在山路上一仄一歪，缓慢地走着，像一幅绝妙的油画。我扛着一根小碗粗的木头，肩膀压得又红又肿，压出了一条深深的印痕，疼得我不敢吱声，硬是咬牙忍着。半山腰有条羊肠小道，根本叫不上路，只是走的人多了，踩出了两脚宽的山路，路的两边荆棘丛生，野草藤蔓几乎罩住了路面，手不小心就会被刺扎破，鲜血流出，生生作疼。肩上负重，背上如山，衣服湿透，我和父亲走走停停、跌跌撞撞，到了关口，东方才慢慢开始发白。
　　咆哮的浪涛吞噬着岸边的树木，卷吞着滩头的卵石，滚石洪涛轰隆隆吼叫，震撼旷野，撕裂人心。这里是闻名遐迩、号称国内第一坝的石头河水库工地，火热的场面撼天动地。我们边走边看，忘了疲劳，从低洼不平的乱石中穿插而行，来到了收购站。放下柴背，父亲额头的汗水叭嗒叭嗒往下滴，我身上的衣服也像从水里刚捞上来的一样。刚一歇停下来，我们父女就冻得瑟瑟发抖，父亲捡来柴火，燃起了通红的火堆，脱下外套烘烤，一股暖流开始温暖着身心。一边烤火，父亲一边讲起关口将军石的故事。
　　收购站开门了，一百多斤硬柴卖了十块钱，我扛的木头卖了两元，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在那缺衣缺钱的年代，两块钱要派上好多用场呢！拿着辛辛苦苦挣来的钱，父亲领我去饭馆吃了顿臊子面。臊子面一碗八分钱，五碗面才四毛钱，天气寒冷如冰，一碗面下肚，心里热乎乎暖和和，父亲吃得满头大汗，脸上也有了红色，我香得大口吞咽。几十年悄然而过，臊子面的香味至今让我咂嘴回味。几十年来，吃过数不清的臊子面，怎么也吃不出来小时候那鲜美醇香的味道。饭后，父亲买了几个蒸馍，拖着我走出饭馆。在集市上，父亲割了二斤大肉，买了一斤茶叶，称了些花生，给奶奶捎了几块水果糖，给母亲扯了一块布，灌了点灯的煤油，总共花去六块钱。穿过大坝，我和父亲很满足地踏上了归家的路。小时候，多少个星期天，我和父亲走在小道上，一前一后，一歪一斜，一大一小，夕阳西下，两个背影。父亲为家人的生计受尽罪、吃尽苦。岁月匆匆，慈父早已离我而去，过去的时光却难以忘怀。如今，村子出山的路已不是当年的土路，宽阔的水泥路通到村庄里，班车每天开往市里，但我依然怀念那时候和父亲身背肩扛的日子，虽苦犹甜，那记忆，温馨而又无法抹去。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