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是我九年前的学生。每当想起她,便会想起她家甜甜的红柿子。
记得那年我接手教高一两班语文兼一个班的班主任。国庆收假下晚自习,小菊到办公室有些害羞地对我说:“老师,我带了一小箩柿子给你,放在嬢孃开的报刊亭。”我说:“谢谢,谢谢,带给同学吃嘛。”她说:“自家产的柿子,每年都是送亲戚朋友,我还带了一箩在宿舍给同学。”回家才进门,便见妻子拿着一个红柿子在吃,我说:“怎好意思收学生的东西?”妻子说:“那个小姑娘有点害羞,放下柿子说一句给我们老师的便跑了,想塞十块钱、送两本杂志都来不及。”我说:“那以后你要补上，钱不要,送书嘛。”
小菊入学成绩居中,开学任命班委没入我眼。但在班上人缘极好,因为乐于助人:值日生忘擦黑板,她随手擦了;见同学扫地,她会不由自主帮一把;同学生病了,她代打饭打水……她说话轻言细语,时常笑嘻嘻的,好像一枚开心果,我曾在周记里听她同桌说:“与菊相处每天都是好心情。”
那年十一月的一天,我发现讲台上有一盆文竹,虽细小却绿茵茵的。私下问起,同学说是小菊从家里带来的。哦,原来是教室空荡,小菊在美化环境。课间常见她给文竹浇水,洗尘,抬到走廊上日光浴,轻轻地,悄悄地,生怕弄断了。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其他同学也加入了护竹行列。是啊,每天上课都是好心情,看着常绿、有生机的文竹,就如同是面对可爱的学子,工作起来信心满满,干劲十足,学生如幼小的文竹伤不起,需要倍加爱护。
元旦放假,小菊说:“老师,明晚请带上嬢嬢到我家吃杀猪饭。”我说:“好。”那天特别冷,天阴沉沉地,冷风呼呼吹,像要下雨又没下。小菊家在东边山脚下,距学校四五公里。妻子到街上买了箱红富士苹果,我骑着电动车带她前往。边走边问,四十分钟了才到达。独门小院,一家四口,父母年纪与我相仿,有一个上小学的弟弟。小菊还叫了七八个同学,客人坐满了小院,很热闹。柿子树就长在院角,有两层房子高,叶已落光,枝干随风起舞,像是欢迎客人到来。吃着热气腾腾、品种丰富的年猪饭,唠着家常,有种家的感觉,小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互问起来,她母亲跟我弟弟是高中同学,“亲上加亲”,小菊爸又敬了我一杯酒。走时天已黑,小菊父母一再挽留说有住处,我说:“路不远,不要紧。”我执意要走,一家三口把我送到村口,一再说:“老师路上小心些,明早来吃饭。”我说:“放心放心,我媳妇骑车,她技术不错。”一路上,冷风如刀子一样刮来,让人连连打寒颤,心却是暖暖的如有一团火。
小菊肠胃不好,时而请假看病,但不会就此松懈,落下的课主动找老师问,缺了的作业第二天便补上。高一下学期五月间,她请假回家看病一周了不回校。我电话催了三次,她欲言又止,总是说:“谢谢老师,病还没好。”我开始怀疑有问题,于是也叫她的好友打电话催,一天叫一个。从同学口中我才知道这次是假病,是因为学习不好不想读书了。啊,这怎行!我立即打电话说:“快回学校!不然我要到家喊你了。”两周后的星期天,她怯生生地来了,我喊她到办公室谈话,她低着头,半个钟头后,脸上有了笑容,“老师,谢谢您,我今后不会缺课了。”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教室里又有了笑盈盈的小菊同学。她仍是那样勤快、好学,期末考跃至班上第五名。
高二开学文理分科重选班委,小菊当选为学习委员。收发作业,管纪律,当老师的小助手,让我放心又省心。深秋,小菊又给我送柿子;深冬,小菊又叫我吃年猪饭。高三时,小菊高票评为学校“求实好少年”。妻子不止一次说:“你们班那个菊姑娘真可爱,每次见我都嬢嬢嬢嬢地叫。”
高考前夕,小菊得了重感冒,头天还去输液。分数下来,小菊哭了,只上了专科线,她到办公室找我说:“老师,对不起你们啊,让你们失望了!”我劝她补习,明年再来,她拭去泪水,笑着说:“老师,我认命,不补习了,因为家里条件也不好,我妈身体不好,还有个小弟。我报昆明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市场营销专业。”我说:“也好。既然是你喜欢的专业,那就去读吧。”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又转教高一,仍当着班主任,每天都是忙忙碌碌。有了“新欢”,与毕业的学生渐渐地便很少主动联系,只是每到教师节和春节便会收到他们从四面八方发来的问候,我均回复“谢谢”。小菊读大学的三年间,我对她也淡忘了,记得有一年仍去她家吃年猪饭。高中毕业一晃五年,虽有联系,但对她关心不多:读大学顺心吗?毕业后做啥工作?有男朋友了吗?生活是否如意?现在想来,我好像都没问过,总感内疚。
见到小菊是去年九月份开学教师集中,介绍新教师时听到她的名字,我一阵惊喜!原来是初中扩班,教师不够,请了两名代课教师,小菊应聘教初一两班的数学。几年不见,小菊已由一个腼腆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落落大方的大姑娘,阳光成熟。每次相遇,她都是笑盈盈的,甚是亲切!问起柿子树,她说:“可能是老了,或许是有病,这几年很少结果。老师,你还记得啊?”我说:“永远记得呢。”问起她父母,她说都好,由于修路农田被征,父亲出门打工,母亲在家,年猪已几年没养了。微信聊天,知道她毕业后进过工厂,做过电信营业员,做过公司客服、统计员、文员等工作。问起将来有何打算,她笑嘻嘻地说:“代课毕竟不是长法,明年看情况吧。老师,谢谢您!我会努力工作,努力准备招考。”大学毕业两年了,小菊仍是“临时工”身份,真不容易!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八年前,小菊想辍学,是我苦口婆心把她拉回头的,小菊曾发短信说我是她的救命恩人。每当想起此事,我深感自豪,虽有自夸之嫌,但也在心底说:“这件事我做得好啊!”仔细想想,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作为教师教好书育好人,不让一名学生掉队,是分内事,是职责啊!
昨晚,我梦见小菊家的柿子树挂满了红果,如一个个红艳艳的陀螺压弯枝干,小菊笑盈盈地站在梯子上摘柿子,人面柿果相映红。
转眼又快到柿子红了的九月,美女小菊还会在我校教书吗？真希望她成为我们中正式的一员!
编辑：小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