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小区门口一家小吃店倒闭了,来了一对夫妻,接手这家店面。他们支起一台压面机开始压制、销售各式面条。
这是对“小”夫妻,不仅年纪轻,而且女人有两个大而亮的眼睛,身板小巧;男人有一副忠厚的脸庞,个头矮小。刚开业那阵子走进他们的面店,看到他们落满面粉忙碌的身影,听到压面机器的声响,就是逮不到他们的话语声,只有木讷的一个眼神,算是打招呼了。很多时候客人主动要说买什么面条,买多少。他们中的一位默默过来,手脚麻利地在秤台上称好面,报一声价钱又低头忙乎去了,好像觉得卖面收钱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儿,压面才是最重要、不敢懈怠的事。
与他们店面一路之隔的北区门口东边,有一家经营十年多年的面店。店主夫妇是工厂的下岗职工。男人高大精明,操一口地道的河南话;女人丰满白皙,绾着高高的发髻,涂着红艳艳的嘴唇。两个人都穿戴着大厨特有的白褂,白帽。店门口有一个一人高的玻璃柜体,压制的各种面条整齐地分类陈列在柜体的格子里。去北边店里买面,两位卖主或普通话,或河南话远远地热情打招呼,询问需求,在称面的过程中会和你攀谈,问候你的近况。热情地接过你的钱,给人一种很体面、很专业的感觉。
我喜欢去北边洋气、时尚的夫妻那里买面,而我家先生却喜欢去买南边小夫妻的面。买面有了分歧,问先生原因,他说,北边店面十多年发展很快,现在主要给各大餐馆开始卖面,给散客卖的面已经远不如从前好。面里好像加了粉面,口感不如从前,倘若当日买当日吃尚可,冰箱里储放一半天,面会发青,煮出来黏糊糊不筋道。南边小夫妻的面没有掺杂啥东西,挺好。
小夫妻刚开始,每天只卖两三个小时的面。渐渐地,不论北边那一对夫妻怎么翻白眼,也挡不住买面人的脚步跨进南边的店面里。好几次,我中午下班去南边买面条扑了空。小夫妻发现生意渐好,每天一大早就开动机器轰隆隆地压面,不顾阴晴冷暖。太阳落山了,客人还可以买到他们家的面条,而北边的店面已经早早地撤下面盘了。
有一天下午我们经过小夫妻的面店想买点面片,一脚踏进门里,发现店里没有客人,小夫妻两个人斗鸡眼一样,一个狠狠地盯着一个,一动不动,雕塑般定格站住。女人满眼泪水滚珠般簌簌下落在胸前,鼻翼一下一下抽动着;男人满脸无奈冷冷地盯着女人,白眼球布满红血丝,俩人的脸上、头上、身上都落了一层毛茸茸的白粉,嘴巴闭得紧紧的。我们也呆住了。女人发现我们的反应,像孩子一样,用手臂呼啦抹了一把眼泪,扭头一阵风似的去了屋里的储藏间。
男人默默地低下头走向压面机旁的盛面托盘。
我先生掏出三元钱放在面盘的边上说,买面片。男人称面、装面、递面,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们尴尬地拎着买好的面出了店门。只听见身后很响的“哗啦”一声,回头一望,男人拉下铁卷帘,他们早早地歇业了。
时间像魔术师,让生活像戏法一样的在变化着。小夫妻的卷帘门第二天竟然开了,而且一直都开着!
经过前面那次窘态的相遇,小夫妻显然对我们熟识了。每次我去买面买饼他们都会面带一抹笑意。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很感慨地说,你们俩真是太勤快了,真好!
男人和女人都一愣,停下手里的活计,像受到表扬害羞的小学生,忙说,哪里!哪里!
我说,又压面又烙饼太辛苦了!你们俩恐怕忙不过来吧?女人感动地点点头说:是,是!
男人说,唉!累就累点吧,她非要烙饼没办法!
女人不看男人,看着我说,我就喜欢捣饬面食,烙饼、炕棋子豆、蒸面皮……
我笑着说,你真能干!
女人红了脸。男人乐呵呵地看着她。从他们店里出来,咬一口他们家的饼,满口生香,顿觉平淡的生活有滋有味,让人欢喜。
今年过完春节,小夫妻的店面进行了简单的改造装修。案板柜子后移到屋子里边。除过压面机,20平米左右的房间,竟然摆上了四五张桌子和椅子。案板旁边,加上了玻璃小橱柜,柜子里是售卖擀面皮的盆碗调料。厨柜子旁边添置了腊汁肉锅。自此,一个像模像样的早餐点,卖面门脸富实地建成了。
现在不管什么时候,我们经过这家小店总能看到簇拥在店口买饼的客人。烤铛旁码放着切茬白生生、黄澄澄的饼页,闻到沁人心脾的肉香、面香味!不用越过人堆去看,我就知道那对不善言辞的小夫妻,一定脸上挂着笑意。
编辑: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