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电话

早上开会，身上的电话忽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在相对安静的会场里甚是刺耳，周边几人瞄了我一眼，我慌忙挂掉电话调成了震动模式，一看号码是老家打来的。刚把电话装进衣兜，电话又“嗡嗡”地震起来，难道父母有急事？我匆忙走出会场，在过道上接通电话。

“小波啊，电视上说明天又要降温了，你们别忘了多穿件衣服啊。”还没等我说话，母亲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听了母亲的话，我不禁哭笑不得：“妈，我们又不是小孩子，这点小事打什么电话啊？我忙着呢，真是的！”说完就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开完会，想到刚才在电话里对母亲不尊，就连忙把电话给家里打回去。知道母亲是“电话控”，电话一响，必定是她接的，就做好了让她数落的准备，没想到是父亲接的电话。“爸，怎么是你接电话，妈呢？早上你也不阻止她打电话，我正开会，电话响个不停，让我多难堪啊！”

父亲嘿嘿地笑着说：“你妈在院子里晒被子哩！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想打电话，我哪拦得住？奥，你妈来了，她要跟你说。”

母亲今年75岁了，身体还算硬朗。她文化不高，平常除了照顾多病的父亲外，几乎没什么兴趣爱好，唯一让她牵挂的就是接打电话。无论什么时候打电话回家，十有八九都是母亲接，并且拿着话筒说个没完。开始我还挺纳闷，怎么老是母亲接电话，而且一向节俭的母亲在电话费上却丝毫不心疼。一次回家和母亲聊起这个话题，母亲说，你父亲腿脚不方便，当然每次都是我来接电话了。每个电话不是你们姐弟打回来，就是我给你们打过去，说的都是要紧的事，能心疼那几个电话费嘛。要紧的事？母亲的电话除了吃饭穿衣之外，哪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不禁在心里嘲笑母亲的小题大做。

 每次回家，我都会事先给家里打个电话，接到电话的母亲一定是喜笑颜开的，到老家不过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途中必定会接到母亲四、五个电话，无非是走到哪了啊，女儿有没有晕车啊之类的；而离开时，接到的电话更多，比如到家没有啊，如果孩子晕车就给喝点果汁酸奶别怕麻烦啊等等。

去年国庆看望父母返回时，偏偏我和老婆的电话都没电了，下车又和一帮朋友去吃饭，回到家里已是夜里11点。老婆给电话充电时才记起说，妈说了到了要给家里打电话的，我们都忘了。打通家里电话，就听到母亲急切的有些哭腔的声音：“你们没事吧？都走了七、八个小时了，还没到家吗？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打你们的电话都不通，急死我了。”挂了电话，老婆的眼睛红了，低声说，老公，我们以后不能让父母这样操心了。

记得还没成家的有一年冬天，因工作和感情上的不如意，和几个朋友喝酒喝醉了。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一肚子的委屈要一吐为快，就迷迷糊糊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叫了声妈，没说上几句就呜呜地哭了起来。第二天还睡着，我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一开门，门口站着的竟然是父亲和母亲。母亲很憔悴，眼里布满血丝，一把把我抱在了怀里。后来听父亲说，我那天夜里很晚打电话回去，也没说什么事，一个劲地哭，把母亲吓坏了。我没挂电话，母亲就站在寒冬的夜里拿着话筒听我哭，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坐早班车赶到了我这。母亲最怕坐车，因为她坐不到五分钟就会呕吐不止，但为了儿子，她硬撑着坐车赶来了。

一次在姐姐家，碰巧母亲把电话打了过来。见是母亲的电话，姐姐就端了个凳子在电话旁坐下，拿起话筒不停地点头答应。我知道，母亲的电话向来很长，就带着外甥出去玩，40多分钟后回来，看见姐姐竟然还在那接电话。事后问姐姐，你们经常通话，每次哪有那么多话说不完啊。姐姐淡淡地笑了笑说，其实多数时候我只是在听，都是妈在说话，她把吃饭啊、穿衣啊、带孩子啊什么都为我们想到了，怎么会没话说呢。

自从有了孩子，我才体会到养育的艰辛，也常常让我想起母亲，心里觉得是那么愧欠母亲。有天，办公室的一个女同事，接电话时一副不耐烦演示在脸上，说话声音很大很冲，让人感觉像是在吵架。她打完电话后，我问是在跟妈妈通电话吧！她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说以前我跟妈妈打电话，也是这个样子。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淡淡的羞红映上了脸，我说我能理解。想起那时，我刚参加工作，领导安排我去采访，正准备着要采访的内容，母亲这时打来电话，问我在忙什么？嘱咐我一人饭要吃好，药要按时吃，不要熬夜……母亲絮絮叨叨，在我看来全是废话，我不耐烦地说，知道了，急忙挂断电话，准备出发。虽然心里觉得对不住母亲，想着回头再打给她，年轻贪玩瞬间也就淡忘了。

在我们心里，越是亲近的人，我们越容易忽视，越不懂得轻言细语和感恩。

每次回老家，看到日渐苍老的母亲，心里满是悲凉，叹岁月无情。而我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总是母亲说，你太忙回家不方便，还是我有空去你那儿吧。母亲却很少来，她怕自己来了，人老了，给我忙中添乱，偶来一次，大包小包地携满东西，青菜、腊肉、小儿的衣服等，母亲已习惯了用点点滴滴来爱我们。

一个周末回家，午饭过后空闲，我正准备去看电视，忽然发现屋子那么静，阳光透过玻璃斜斜照进来，我回头，发现母亲静静地站在客厅里，目光抚过来，神情安静而又空泛。我心里一颤，拉着母亲坐在阳光下，发现自己好久没有陪母亲了。母亲在家，和一帮老太太们坐在散淡的阳光下，做她的手工，以打发寂寞的时光，一针一线穿起的是寂寞和温暖的记忆。

现在，母亲的电话又不时地打过来，淡淡地温暖着我。今年6月份，有一周没接到母亲的电话，打过去也只听见“嘟嘟”的忙音，我紧张起来，赶紧请了假赶回家，见母亲正在低头拣菜，满脸皱纹布得细密宁静，疑惑地望着我。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母亲悠悠地说老家正重建电话线路，没法和你联系……。

母爱，是天涯游子的最终归宿，是润泽儿女心灵的一眼清泉，它伴随儿女的一饮一啜，丝丝缕缕，绵绵不绝。

编辑：张瑞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