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记事起,外婆家就有一孔土窑,而之前它就存在了多少年我并不十分清楚。一直以来我就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在这窑里面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然而这一想法却从未被允许过,以至于我抱憾至今。
外婆家的窑洞说实话甚是简陋,这里的窑洞也是依山而建,大多是在崖边顺势凿出,不过并没有太多人家会精心装修布置,因为这里大多数的窑洞都只是曾经作为家庭生活场所存在的,准确说是很多年以前生活艰苦、经济困难时期蜗居的地方。
妈妈说,她的太爷爷、爷爷、爸爸包括他们兄弟姐妹几人,那里住过好几代人,曾经那里有锅有灶、有烧火炕,我似乎可以想象那么一大家子在那空置时显宽敞,实则略拥挤的一孔窑洞内生活栖居的日常。脑海中便是外婆在炉灶前忙活的身影,一边离开灶台一边掀开锅里煮沸的热水的动作,热气蒸腾她的脸上冒了一层薄汗。这时外公可能在窑门外剁柴火,累时在旁边的圆墩儿上稍坐一下,呷口凉茶。那时太婆婆应该健在,午后在内室的土炕小憩,睡意昏沉,手中的蒲扇越摇越慢,渐渐停摆,睡得深了。而孩子们大晌午的还是出去“疯”了,不到饭时唤不回来……
这幅场景闲适温馨我却无幸得见,那窑洞,如今也几乎完全废弃了。自我有记忆以来,那里便少有生活的气息了,我所见到的它,一直都是那么清冷孤傲的。
窑洞的厅室很大,东侧几十平方米的地方整齐地堆放着特别高的圆木、木板,西侧放了一排小口的瓮,小时候觉得好大,现在看来它们实在是有些矮小。那是用来酿柿子醋的,外婆家有很多柿子树,各种品种的,柿子成熟的季节太多柿子吃不了便用来酿醋了。在农村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手艺,自家酿的纯天然、无公害、不添加,品质必然是极好的。柿子醋有好多功效,对身体好,好多城里人还遍寻不到呢!外婆每年都会酿很多,亲戚朋友都要送上些,即便如此,也从未断过自家“口粮”,因为库存确实够多。
这土窑,内有两侧室,外婆将它们当作柴屋,将每年农忙后收拾好的小麦秸秆结结实实地在内室里垒一个麦垛出来,需要生火时得一小把一小把很费劲地抽取才行。麦糠也会有一大堆,那也是好燃料。不过我可能没这种天分,只要由我掌火,原本烧得正旺的灶火必然不出几分钟就灭掉了。
外婆从来都会将窑洞里那土质的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光洁的甚至会泛着白光。她一贯如此,特别爱干净,很勤快,家里的一应物件必然是整洁如新的。只记得我还在赖床的时候,外婆已经将室内院外都打扫干净了,而且她每天都会将房间的柜子桌子擦拭一遍。外公外婆房间有一套质地特别好的木制家具,我尤其喜欢那张大方桌,虽不是什么花梨木但大致也是质地密实的木材制作的,很是深沉结实!我知道那是外公的手艺。这套家具用了好多年,颇有些古朴的感觉,我小时候看着那雕花的大方桌、摸着它上好的质感还曾以为是祖传的物件呢。
我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大病小灾接连不断,吃药比吃糖都多。就因为我爱生病,外婆总说窑里寒凉,不让久呆,即便是大夏天面对如此清凉的窑洞,我也最多是像个“小尾巴”,随她进去打口醋、拾把柴便被匆匆被撵出来了。
其实邻居家也有类似的窑洞,甚至里头会有土炕,但总归没有外婆家的宽敞气派,也总觉得不够清凉舒爽。小时候经常和玩伴们在他们家的窑洞里大大咧咧敞坐在地上,并不嫌弃那满地灰尘,就那样玩“抓石子 儿”,要是碰巧妗妗送上两块刚切的凉西瓜,那感觉是再好不过了。
如今有了大冰箱、大彩电、智能机以及各种消遣,那口窑便没有了那些价值,虽然它还是它,但总归是慢慢被人淡忘了,而我也早已长成了大姑娘。前些年外公去了,早几年外婆没了,如今那土窑也塌了,就好像我的童年,不复返了。
美好埋藏心中,记忆留存永远,就好似院子里一排三人三把手工躺椅,外公端着茶杯讲故事,外婆摇着蒲扇为我驱蚊纳凉,而我就那么瘫着,静静聆听,惬意地抬头静数漫天星辰的无数夏夜里,那些最美的时光。
要是赶巧放羊的乡亲归家晚了,从门口路过,还要搭两句话,拉个家常问候几句。那时的山青水绿,日子无忧无虑,邻里间也是热情真挚,一切都是静谧而温柔的……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