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五月,我就想起渭北山里的槐花,想起小时候那贫乏简单无味的生活。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家在铜川东面矿区居住,生活上虽比农村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春天,照样将山上的荠荠菜、苦菜、蒲公英、白蒿、苜蓿等野菜一篮子一篮子地挖回来食用。尤其到了五月,槐花飘香的日子里,用槐花做的食物,更是成为矿区人家饭桌上常见的饭菜,人们不以为这些饭菜有多么好吃和稀罕,只为调剂一年来寡淡的口味,省下一点口粮和买菜钱。
如今,人们将挖野菜当做是外出游玩,春天里的踏青,从农贸市场买回一点野菜吃了,也当成了美味享用和养生保健。对于上山采摘槐花,更是觉得妙趣无穷,吃起槐花麦饭觉得香喷喷的好极了。更有舞文弄墨者,赞美五月,雪白的槐花点缀绿林、香飘十里浪漫,美极了,还吃出了什么什么味儿……
当年,望见满山清香的槐花,我虽欢喜,却看不出一点美,只觉得饭桌上多了道花样,单调枯燥的生活暂时有了些许味道。至于采摘槐花的艰辛和不易,回想起来更是感慨。
矿区周围的许多山上有成片的槐树林,每到五月,枝头挂满一串串的槐花,站在家门口便能看到。但这些槐树是农民的,属于人民公社,树上喜人的槐花不是谁都能采摘的。矿区的大人小孩只能望洋兴叹,忍不住槐香的诱人,带上一根长铁钩子和面口袋,到较远的国营林场,农民看不到的地方去偷偷摸摸地弄一些。就这,还常常遇到农民的叫骂阻止,甚至挥舞着锋利的镰刀驱逐追赶。经常听农民放出风来说槐花打过农药了,吓得人不敢随便上山采摘。
我觉得过了季节槐花就自然落了,不让人采摘很可惜,农民做得过了,有些可憎。爸爸说,不怪农民,你没看采摘槐花的人,为了个吃,把槐树糟蹋成什么样了,胳膊粗的树枝都给折断了,许多碗口壮的树也生生地被拉扯劈了,谁见了不心疼。再说,农民还想拿槐花卖点儿钱呢,都去采摘,农民卖给谁啊?
尽管如此,矿区的许多人家还是下功夫、想方设法能弄到槐花吃个够。我们家爸爸妈妈上班忙,三个姐姐是女孩,我是男孩却幼小,自然是下不了那功夫,没本事弄回槐花。然而,我们还是能够吃个美,原因是槐花飘香的季节里,矿区的马路边上有卖的,一毛钱能买一大堆。
妈妈喜欢在马路边买农民的槐花。她每次都按打算要做的饭菜,细心挑选一些花瓣半开或含苞待放适用的槐花,回到家里为我们做麦饭、烙煎饼、包包子,让一家人直吃到风吹绿了满山的槐树,槐香渐渐地远去。
槐花洁白的花瓣泛着淡淡的绿,轻巧婀娜,稚嫩的花蕊晶莹,散发着独有的香气,惹人喜爱。妈妈每次买回,我都要仔细观瞧一阵,平心静气将脸贴近大堆的槐花,嗅一嗅它的香甜芬芳,然后抓一把放进嘴里大口咀嚼,觉得好吃极了。末了,还要把衣服口袋装得鼓鼓囊囊地才离去。
那时候,我觉得生食槐花远比熟食好吃,总埋怨妈妈将买回的槐花很快就一点不剩地做成饭菜了。而今,我还是觉得槐花生食好吃,但望着雪白好看的槐花,却不敢入口了。
我认为,现在的人嘴里吃着槐花,感觉到的却是曾经的生活,赞美的不是槐花的味道,而是今昔生活的巨大变化。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