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蒜苗

　　开春了，母亲回老家去了，说是田里长了许多草。我说，三五年都不耕种的地，长点儿草又何妨？可她坚持要回，尽管自己身体不便，也是要雇人除草。 

　　母亲回去以后，厨房便久不踏入，她临走时买的水汪汪的菜都变得无精打采了，躺在冰箱四平八仰的，拿在手里又五体投地，索性都给扔了。还剩几颗大蒜，居然在冰箱里，发出了几棵嫩芽。这几棵嫩芽，引起了我呵护的欲望，于是打电话给母亲，让她从老家给我弄些土过来，还特别叮咛，给我土里加上美美的肥料。 
　　去菜店找来泡沫箱，放上土，仔细将每个土疙瘩捏得碎碎的。一层一层撒，渴望撒得柔柔软软的。这才将那发了嫩芽的大蒜，一颗一颗剥去了蒜皮。我将它轻轻地捏在指缝，柔柔地剥皮儿，生怕力气大了便掐走了蒜身让它疼痛，又怕力气小了除不尽蒜皮儿让它难受。然后，一颗一颗，栽进泥土里，不敢插入太深，怕碰掉了那初出的嫩芽，又怕栽得太浅，风一吹又摔着它。用手指丈量着蒜与蒜的距离，渴望让每一颗都有足够伸展身体的空间。然后，开始浇水。家里没有喷壶，又怕泥土结块儿，我用手掬上一手掌，轻轻地一滴一滴抖落在每一棵嫩芽上。看着沾着水滴的嫩芽，我明白了何为希望。 
　　起床第一件事，顾不上洗漱，先去看那精心呵护的幼苗。爱抚爱抚那妩媚的嫩叶，摩挲摩挲那粗短的茎，再给它淋撒几滴水。说也奇怪，疫情蔓延时都记不起开窗的我，竟记得日日为这些幼苗开窗晒太阳。每日欣喜地拍照，对比着前一天的高度，那成长带来的喜悦，竟是这般让人兴奋。而最让人兴奋的是，这些都是出自我手，是我栽培的，是我呵护的。因为我，它们成了最好的自己。 
　　幼苗长了，第一次长得比泡沫箱子高了，第一次长得和阳台的砖一样高了，茎第一次和笔芯一般粗了，叶第一次和韭菜一样宽了……一天一天长，我一天一天等，似乎我看到了它头顶长出了蒜苔，看它根部长出了大蒜……然而，今天起来，我并没有看到它的蒜苔，却看到它卧倒了。 
　　我问小马，“蒜苗失控了，怎么办？”小马说，“不懂唉。”也对，和我一样教书的，怎么懂种植呢。我坐在阳台，看那几株卧在薄膜箱里的苗儿，有的整株贴在泥土里，有的茎在箱里，叶耷拉在箱外。像身体虚弱，又如大风摧残。我不懂种植，自然不懂何故。只是从厨房拿来筷子，一根一根插在那卧倒的苗旁，用母亲的缝衣线，轻轻将它绑在笔直的筷子旁。所有的苗都直了，每株依偎着筷子的苗，都缠着几圈白线，如创口贴般，包裹着它的伤痕。望着那些白线，我竟有些无语。 
　　万事皆有规律，母亲她想种地，即便是种不了地，也不想她的地长满荒草。我就是一教书的，无论我怎样如同呵护孩子般呵护幼苗，给它最肥的土，给它最柔的水，给它最暖的阳光，它也不会如我所期待般长出蒜苔。 
　　或许，母亲种蒜，就不用筷子。而我，或许加强自己的专业修养，才能在呵护那些幼苗孩子时，避免给他们贴上创可贴。我只有让自己更专业，才能让每一个我遇见的孩子，因为我而更加美好。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