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脂婆姨不止美丽

米脂婆姨让人魂牵梦绕，千遍万遍呼唤的名字，那么熟悉，却又让人觉得神秘。有人说，之所以有这样一个闻名于世的群体是因为与河流有关，无定河与流金河交汇后，米脂城便有了灵气，古人选择在这块风水宝地筑城，米脂人从此生息繁衍，英雄美女辈出。所以，我们在盘龙山下话语米脂婆姨，与历史进行一场对话。我想,对米脂婆姨这一群体的文化内涵，用现代人的视角、理念去触摸她们在这块土地上的生活、生存状况。

有一段时间，就因为米脂婆姨这个品牌被媒体吵得轰轰烈烈，就因为她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话题，我在寂静中，开始搜寻米脂婆姨的点滴故事。人们平常谈论，总会停留在各种各样的猜测与平面当中，本土的文化人也基于高远的理由，没有仔细研探这个成为世人心中经典的话题。而我的理由，同样是偶然的，坦白地说，我们欠历史文化的账太多了，盘龙山李自成行宫里，几间瓦房中米脂妇女展览馆只言片语的记述与照片，根本不足以证明米脂婆姨这个群体的历史以及辉煌的故事。

这样的心情，除了激动，更多的是敬仰。夜间四周一片静谧，当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那种要动笔的感觉让我在寂寞与沉静中，眼前活灵活现地涌动着一群人，她们个个栩栩如生，高佩兰、杜岚、高敏珍、杜瑞兰、杜焕卿、尤祥斋、贺抒玉……她们青春焕发，敢于自我革命、敢于牺牲与自我解放觉醒、勇于奉献的精神溶入到中国妇女进步的历史当中，激起一层层波涛与浪花。在米脂的土地上，在这日新月异的变化里，有一群先行者离我们而去，而她们又是这样的近，我能从万家灯火的沸腾生活中，看到她们的容貌，倾听她们的声音。冬天已至，天空如同无际的大海，繁星闪烁，我想她们便是其中的一颗。

我的前辈们如此的勇敢与艰难，他们在那个乱世的年代里，从北京回家的革命者毕维周等人奋然前行，他们在沉寂中奔走呐喊，米东区米西区党组织的建立，一大批仁人志士走上革命的道路，无定河畔六烈士的就义，花石崖刘氏家族六口人的牺牲。这些让我在这平静中感奋，似乎还有惊怵。是的，我能听到远山的呼唤，听到无定河水的诉说，杜斌丞、李鼎铭等名流，他们另辟蹊径提倡办学，自掏腰包，一股义气、豪气，铁骨铮铮的劲头。黑圪垯共产党负责人乔正明被砍头示众，但米脂的革命者没有被吓倒，他们前仆后继，刘澜涛、郭洪涛、常黎夫等一大批米脂人，义无反顾地走向革命道路。也就在此时，米脂婆姨融合了历史、地理、文化甚至包括哲学的元素，她们在这大潮激流里，担当重任，开始前行。这种厚重的底蕴，在全国首屈一指，讲好她，才能更好地理解米脂，理解米脂人。

我知道，要写好米脂婆姨这个群体，要写完美是件不容易的事，也许除了赞美，自己脑海里仅存的词语是无法准确、深刻地去表述的。然而，我还是觉得，自己有责任迎难而上，这个群体时刻在激发着我的勇气。毕竟，作为一个本土写作者，文章写出来，是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

在传统的文化经典里，早就有“名可名，非常名”。米脂婆姨如此光芒四射，在人类生活与生存的漫长岁月里，我们体味着这个群体的鲜活，似乎从未有过断层。艾好湾的貂蝉故事，给我们某种启示，那种美妙和温馨，常常让人感到由衷的幸福，这是米脂人的幸事。情如海，人似舟，米脂女人身上，从美丽的传说开始,她们所体现的集体光辉，成为诗意与神话的延伸，她们多少年以顽强的活力，与当下这个时代产生无法切割的关系。“顺命而不从命”这种禀赋恰似一条壮阔的大河，波翻浪涌，覆盖力是巨大的，从而使米脂婆姨再次释放出时代意义和精神价值。可以说，在传统与现代，继承与创新的交织中，米脂婆姨始终保持着端庄和大气，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从不怀疑。她们在根与魂的交替中，那种感召力使她们的精神得到生生不息的延续，成了黄土高原一道靓丽的风景。

在米脂的文化史上，女性的文化占有十分重要的比重，女性与社会之间建立起的联系，到民国初更凸显到人们面前，那种极具革命性的、英雄主义的、执着的个性里，与传统是和谐共存的。米脂婆姨不是指一个人的行为，它是一个文化现象，极富有诗意与哲学。这种风尚一直定格在世人眼里，独特的性格、传统的相夫教子、浪漫主义、义无反顾地走出去……仔细阅读女校学生的经历，总感到她们既是米脂本土的一份子，又是中国大地的一份子，她们在一个民族漫长艰难的岁月中和许多英雄人物是一个序列里的，尽管命运不同，但她们总是超越自我，敢于冒险，不断探索人生与生命的底线。所以米脂婆姨不只是个名望，而是在一条若隐若现的长线里，既美丽，又革命，两者完美结合，感染着旁边的人，同时也折射出一种时代新精神。

事实上，我怀念我的祖先时，常常有一种幻觉，想着旧城东街、小巷子、寺口巷、庵巷子，或者杜良台家的小院、艾丕荣家的三层院以及高级女校一百年来那一群群叽叽喳喳梳着小辫的女子，她们是我生活的启蒙者，有着现代情感的知觉知悟者，当我们要发掘她们人文审美生活时，我们内心都觉得力不从心。在认知上，对她们的记忆上，我们是有缺陷的。今天我们仅仅停顿在表层上，真正要从思想上，灵魂里感知这个强大的群体，能够把自己融入其中，把米脂婆姨的性格、命运、生活等方面多视角多方位多层次地渗透到一个时代的精神层面中，才能引领米脂人走向另一时代的辉煌。

众所周知，米脂婆姨对国人的影响非常有意思。貂蝉究竟是什么样？传说？神话？文学人物？如果不是在米脂，如果没有米脂婆姨这个标杆，也许貂蝉就是在人们脑海中的幻觉。然而，多少年来，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在米脂女子身上得到了应验。人们早些年张口闭口习惯于谈米脂女子俊脸蛋，是美丽的象征，但没有真正了解米脂女子从古至今的文化现象。陕北文化元素很多，但那种特殊的信仰和宗教，心里固存的坚韧与开阔，却又与中华民族的大同文化息息相关，人们选择近乎神话般地塑造米脂女子。米脂古城近一千年，米脂婆姨一直没有被人忘记，成为一种文化，同时成为一个标志，一个品牌。可以说，她们将人生看作为一种诗歌艺术而对待。也可以说，米脂婆姨是独一无二的，除了尊重、敬仰，我们后者更应平静地坐下来，融入到她们的生活当中，为明天，为历史，做一个更好的交待。

当米脂被置于僻远落后的背景下，愚昧比比皆是时，米脂的士绅们开始选择办学这条路。简直不可思议，一百年前被称为“老吝皮”的财主、商人们，挣钱不容易，攒下的钱更不会轻易出手，而石坡人杜席珍却倾注毕生精力办学，政府与当地士绅赠匾“士林砥柱”。杨家沟地主同样慷慨解囊，让自家娃娃早早上学堂读书识字。于是，一批又一批的米脂女子在那个乱世里，把善良与本质、奋斗与斗争兼并起来，用自己独特的风情与魅力，挥洒着如火的青春。一股反封建、反压迫的浩然之气，在米脂的大街小巷成了当时“异类”。这些怀揣梦想、追求平等、向往光明的女子，一个个不俗不凡，行为看似不合常理，但他们像自由飞翔的鸟一样争取自由，反对包办婚姻，提倡妇女放脚，表现出非凡气魄，个性张扬得淋漓尽致。作为米脂县屈指可数的知识女性，高佩兰一出场，只要你看见她那灼灼有神的大眼睛，就会感到有一种不可动摇的信念存在，立马让人心存敬畏。她竭尽全力为女子争取受教育机会，挨门逐户去动员，去说服，去召唤。高佩兰用她的人格魅力说服了许多人，她苦口婆心找来的女生渐渐明白了僻远落后的米脂，要有一批有识之士站出来打头阵，这其中要有女性参与，这样的社会才是完美无缺的。现在，我们回头望去，米脂女性的那种倔强与坚持，天然的使命感让生活在这样幸福时代的人们有责任去讴歌、称颂、传承她们的精神。从另一个角度来讲，米脂婆姨除了女性特点和当代知识女性特点的双重集合外，更重要的是她们似乎不甘命运的左右，不畏生命的劫难。杜焕卿从小心灵手巧、聪明伶俐，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是一个顶级的俊女子。按照父亲的设计，她就像所有的大家闺秀一样，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应顺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婆家，然而，她毅然参加革命，不顾世俗的眼光与斥责，放下富贵小姐的架子，拿出自家的银元，支持革命，最后牺牲在国民党的监狱里。她的名字，远离故乡几千里，在南京雨花台的烈士名录里,完成了米脂婆姨真实的血肉重塑。

米脂婆姨事迹为后人所传颂。曹秀清是著名抗日名将杜聿明的妻子，她从米脂出发一路伴随着丈夫，可以说是米脂婆姨的另一种典范。当杜聿明被俘，带着婆婆、儿女的曹秀清无依无靠地到了台湾，在不知丈夫生死的情况下，她一个人硬是撑起了这个家，给孩子们一片蓝天。原为大家闺秀、将军夫人的曹秀清拿得起放得下，她为了补贴家用，做苦工、卖力气，表现出的那种气节也值得人尊重。为了儿子学费，她去“总统府”大骂蒋介石。她们是普通人，但又不可以用一个普通人的标准去评价，她们的标准是她们自己建立起来的。

我想在这样的时代，重温历史，隔着时空对话，那就是提醒我们不要忘记过去。一个地方的文化有许多值得骄傲的。米脂女子高级小学校一百年成了记忆，我们拾起来仅仅是一个开始。我们做每一件事必须舍得力气去做，如果一个地方的文化没有前仆后继的人去努力传承发展，这个地方就会变得空洞而虚无。

编辑：张瑞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