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纪行（上）

文图/朱军

乙巳蛇年孟夏，你又一次踏上云贵的旅程。

退休两年，甚至可以说是从新冠疫情以来，五年间除过单位安排的工作不得不出行而外，你几乎没有远距离的行程。你蜗居一处，看书写作，时若流水而去。今年四月末，你却倏然间就出行了。本来计划要去山东，看看莫言和张炜的故乡，寻觅作家的踪迹，却意外地收到邀请，去云南参加诗歌活动。你没有怎么思量，就和妻踏上云南的宾川之行，之后又转道贵阳，去遵义，走一趟凤冈的琊川。九天跋涉，云贵高原的风让你飒爽，也不无苍劲，那么一路的行走，就这样填满你的时空，异域的感触，生命的气息，留在你的身心和笔底。

去宾川，要先到大理。一路车程，就到洱海，栖居一夜，你站在洱海边，看海浪，蹬洱海公园的台阶，在蓝天碧海中浮游，听松涛柏林中的游人啸叫，杜鹃开放，茶花盈人，之后乘班车奔赴宾川。说实话，这个大理白族自治州的县份过去没听说过，此番前往，全是拜诗神所赐，还有远方诗友的等候。你知道，诗歌之于你完全是客串，你写了数千首诗歌，也出版十五部诗集，可在大的坐标下毕竟有些汗颜。但是你去了，而且从一出发就开始吟哦一种《断章》的诗体，宛如草木茂长，竟有不少。班车俯仰之中，土地红了，山岭不高而簇拥，三角梅在阳光下盛开，蜿蜒或笔直的路来了又去，似乎没有尽头。但宾川，这陌生的地方，渐渐地临近。

走近且融入，你感受宾川的气息。这是水果之乡，大片大片的葡萄呈现在所到之处，面积七十五万亩、销售收入七十一亿的数字让你一震；沃柑在风中摇曳，摘一个吃一口那样甜蜜；面色泛红的男女忙碌着，时不时在向你含笑。行走中，你觉得这不仅仅是一片红色的土壤，而且有着社会意义上的红色，红色的土地，红色的历史，红色的激情，红色的浪潮，积淀涌动，翻卷心潮。这里崇拜英雄，十几位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英雄一直被奉为上宾，绿军装、军功章，还有战斗故事，都让你饶有兴趣；当年红二、六军团路过宾川，几次战斗，一个贺龙提笔书写黎道酒的故事，还有红军秋毫无犯的掌故、红军桥的激战，都镌刻在记忆中。穿红军军装、讲红军故事、演红军歌舞、写红色诗文、诵红色诗歌、传红军精神，成为这里的主色调；延安精神研究会与企业家的联袂，让这里的作家协会和“延研会”富有活力。

一些企业，一个领头人，还有一系列的活动，吸引着远近的诗人与作家，《鸭绿江》杂志、“中国作家在线”平台，以及一大批诗歌男神女神全都慕名而来，在这里举办诗会，踏勘并且融入，实在是一种富有特色的文学现象。领头人是延安精神研究会的会长王艳军、《鸭绿江》驻云南创作基地的领衔人西玛伽旺，还有那个自己拿钱举办活动的宾川诗人李轻松，乃至许许多多的参与者，像一片火焰燃烧，豪情满怀，热情奔涌，实在是令人感佩。老王是从县上的文旅融合部门退休的，他出任延安精神研究会会长之后，和上上下下各方面的关系很好，企业界也成立分会，有阵容，有资金支持，还自己创作歌词，写过一幅长达两千余字的长联，挂起来有一百米，令人惊讶。

西玛伽旺本来就是诗人，他从东北的辽宁跑遍全国许多地方，代表《鸭绿江》杂志，成立创作基地十多个，将诗歌的种子撒遍祖国四面八方，实在是功德无量。而那个李轻松，虽然是农村人，但热爱诗歌，出任云南创作基地和“中国诗歌角”云南基地的主任，其实就是吃苦的活儿，还不停地贴钱，但无怨无悔，一路向前。他们维系着不多不少的诗人，诗人和作家渐渐靠拢，大理州和云南省城，乃至京城与各地的诗人，都若蝴蝶翩翩，飞到这里，诗篇喷涌，诗人聚散，朋友圈越来越大，诵读诗歌的声音让宾川诗意连连，有着独有的文学之光，映照着你我他，还有她；他们来了，行走并且摇曳，你自己也在其中感到一抹奇妙的诗歌图腾。连续几天，诗歌诵读会，舞台演唱，群众新文艺，私下恳谈，诗歌征文与颁奖，还有关于诗歌的挚语，心潮伴诗行席卷，热烈与静怡同在，诗歌的力量被宾川托举，更滋润着宾川，实在是不同凡响，也自然而然。

行走宾川，绕不开鸡足山。这里是佛山，被誉为东南亚十大佛教圣地之一，寺庙众多。由于地形一山拖三岭“形如鸡足”而得名，海拔最高三千三百米，山门有洗心桥；传说当年有八个强盗在此被佛感化开悟，此山声名大振。那些台阶，那个香街，那牵连不断的路程，兴云寺、凌云寺、虚云寺乃至碧云寺，让你感到无处不在的佛光。金顶正在维修，但挺拔巍峨，一边的金顶寺肃穆亲和，许多的猴子和朝山的人对望，有的飞跃来去，竟然去吃祭台上的贡品，生动而有趣，水果糖和花生，还有饼干，都是猴子们的最爱。行走中，猴子和鸡足山，还有人与猴子，都成为一种和谐的存在。你抬头，见流云奔涌，偶有小雨飘洒，之后停息，不无凉爽；人的身心在鸡足山沉浸放松，素饭一碗，素菜一勺，胜过酒宴豪华，人的步履，也轻盈了几分。行走中，你看见一个僧人一步一叩首，虔诚之心令人敬佩；另一个僧人同样如此，那是男的吗？那是女的吗？性别和来路，此刻都已淡化，只有一心向佛，还有向善。

转程中，又走大理。

还是在洱海边，还是绕行，却奔赴大理古城，还有蝴蝶泉边。大理古城有些拥挤，城墙分东南西北四个门，里面的游客与商家有些喧嚷。这个地方，你是1994年第一次前往，好像还没有什么商业气息，记忆当然也已经模糊；2012年再一次到达，是随省局国际税务处考察云南的国际税收。好客的云南税人接待，你跟着走，去天龙八部影视城，看见大理古国段王爷给儿子段誉成亲的戏剧场面。在一个酒楼上，锣鼓敲打，鞭炮齐鸣，一身新郎装束的“段誉”，和一个娇小可爱的公主结婚，表演时间很短，但是很热闹。此外还有一家书店，有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你情不自禁地买一本，以至于你后来从网络将金庸先生的所有小说买下，且在几年内集中看完，成为汉中读书人中的奇观。

十三年过去，眼前的大理古城，到处都是卖土特产的，到处都是敲打银器的匠人，为展示手艺，抑或为招徕顾客，将手中的银片敲打得叮当有声，之外就是展示大理小吃和各种特产的门店，可谓林林总总，只是买东西的人不多，可能与网络有关，也和人们的购物疲惫有关吧？你站在一个银匠的面前，和他聊了几句，得知这银器之类需要一定的温度才能制作成型，手镯、项链还有各种挂件，都需要边敲打边加热，工艺是复杂的，所以才贵一些，可是和黄金首饰相比则要便宜得多。这时候，你想起阿来的小说《月光下的银匠》，那一种氛围，那一种从古至今传下来的手艺，也需要某种传承，还有精益求精的手工技艺。

你看过去，大理古城在阳光下微微地晃悠，近了远了，远了近了，有些迷离。从四个门出入的人尽管在旅游，但似乎有些匆匆来去，互相陌生，也彼此擦肩而过，叫卖声和喧嚷声互相烘托，也互相抵消，构成所谓的芸芸众生，还有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世界。段誉也好，武侠小说也好，都渐渐地远去，没有再一次相逢。

这个时间是白族三月节的当口，据说这个月里，白族的节日就不亚于农历春节，白族自治州各县市的乡亲们，背着背篓，肩挑手提，把许许多多的货物带进大理古城，在一个特定的商业环境下买卖交易，也将各自需要的货物买回去，为一年的时日做准备。退一步说，白族乡亲们赶三月节，哪怕不买什么东西，男男女女，来到古城，那也是一种难得的心情释放，说不定还有一段恋情在等候呢！

这三月节里，有丐帮的活动，也成为一大看点。这时候，南来北往的丐帮成员，不需要号召，不需要催逼，而是自然而然来到古城。他们忙于祭祀，忙于交流，甚至忙于选帮主。一根打狗棍，一批义气冲天的乞丐，还有怀着劫富济贫与惩恶扬善心志的好汉们，怀着对祖先的敬奉，烧着什么，青烟四起，有些模糊；即使此时此刻空气质量受些影响，当地政府也稍稍放开，让整个云南丐帮的悠远习俗得以传承。当然这时候奔赴最为热烈的，除了丐帮，还有一些年龄较大的家庭成员，而那些年轻一些的男女，则在逐渐汉化的氛围下，忙于旅游接待，忙于做生意，干着自己的营生，一路来去，不无沉静。那些丐帮之中，哪一个是武艺高强的萧峰？哪一个是阴沉卓越的游之坦？至于黄蓉和洪七公，也可能留在众多丐帮的梦里吧？那么金庸先生，也在天国的一边了。

蝴蝶泉的奔赴，有些步履匆匆。隐约记得，1994年的蝴蝶泉很简陋，几乎没有什么围墙，也谈不上景区。你远远地来到，一个小小的泉边有石栏，有亭子，一些追逐的蝴蝶在蹁跹起舞，有的在高处，有的在低处，含着某种天然的情缘。2012年11月来的时候，似乎正在打造景区，一路的行走，展室里有不少的蝴蝶标本，而蝴蝶泉边只有一只小小的蝴蝶。此番前来，这里几乎没有蝴蝶。听说人工养育不少，而天然的野生蝴蝶由于环境改变，也几乎很是稀少。走进眼前的景区，那自然是打造的规模可观，门楼，停车场，一路的标志和电子声光效果。

彩色的，旋转的，动漫的，调动了所有的技术。行道边，三步一个的蝴蝶图片，什么科属种，各种名目的蝴蝶门类，翩翩起舞的蓝色灯光塑料蝴蝶，有一种梦幻般的效果，只是没有到处飞舞的野生蝴蝶。一个座椅，是爱的誓言；一个夫妻树，象征着夫妻永结同心，但这似乎不是蝴蝶泉边独有的，在任何景区你都能看见，于是就没有停留。在一个树枝间，忽然看见两只蝴蝶，你不禁有些激越。蝴蝶泉，多歧路，哪里是泉边？哪里是故事？哪里还有浪漫？你看见一边的段誉和王语嫣石雕像，他们手拿蝴蝶和鲜花，又在说着什么呢？你看过去，总觉得这个雕塑和小说里的形象有一些差异，是更加标准，还是少了一派天然？

行走间，一边是情人湖，一边指向蝴蝶泉。终于到达，却是一片冷清。蝴蝶泉边没什么人，只有音乐在音箱里反复地播放着电影《五朵金花》中的插曲，有些缠绵和复杂。走过去，蝴蝶泉边的几个租赁白族服装的老年妇女上前，神情落寞，摄影师也有难以为继的样子。蝴蝶泉边，有一棵缠绵的老树，叫不上名字，可能与爱情有关？有郭沫若的题字，上有“泉涌蝶舞”字样，不远的一侧有观蝶亭，是给文人们解闷用的吧？许许多多的游客当然也可以在这里停留，稍稍地歇一阵子？

蝴蝶泉有一个美丽的故事，当年一公主与一青年相爱，他们遇到阻力，姑娘跳入泉水，小伙子救起姑娘，而后一块儿离去，成为爱情同生共死的传奇。后来，白族姑娘金花被阿鹏哥呼唤，彼此追随，相伴在蝴蝶泉边，这里慢慢成了青年们奔赴相爱的地方。每年三月三，蝴蝶泉边蝴蝶多，情人多，人们奔赴爱情，人们见证爱情，在蝴蝶泉边对歌求爱，也接受爱意。“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采花蜜，阿妹梳头为哪般？”一唱三叹的歌声，蝴蝶奔涌的驰驱，真的令人梦中摇曳，口齿生香。

在蝴蝶泉边，你其实更多的是感到冷清和边缘化。可能是由于这里有些偏远，加上如今的人们忙于生存打拼，爱情的外延和内涵也被金钱消解，留给歌声和浪漫的空间已经很狭小了，那么前来蝴蝶泉边的人，除了每年的三月三可能人多一些而外，大多数的时候门前冷落车马稀，没有了泉涌蝶舞的气象。此地被当地政府开发成大理苍山地质公园，赋予别样的存在意义，还有价值。

那么，当你掉头离去的时候，就不无今昔之变的感慨。

朱军，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曾任汉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198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已出版散文集、小说集及诗集等文学专集57部，共1350余万字。

编辑：西亮           责编： 王越美          终审：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