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光浓稠如蜜,缓缓流淌在街巷。我跨上小电车,向着二妈家的方向骑行。听闻她不慎摔断手腕,老郭匆匆开车送她去蒲城医院打了石膏,如今已然回了家。
想去探望二妈的念头,如春日里破土的嫩芽,在心底悄然生长。可临出门前,我却莫名犹豫起来。人呢,在面对苦难时,本能的怯懦就像疯长的藤蔓,不知不觉缠上身。我想到年逾九旬的婆,岁月的刻刀在她身上留下了太深的痕迹;又想起二伯,拖着不便的身躯,在婆与二妈之间艰难奔走,像一棵饱经风雨的老树,独自撑着生活的天空。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二伯一瘸一拐走向医院缴费处的场景,每一步,都似踏在生活的荆棘上,扎得人心生疼。而我,家中尚有两个年幼孩子需要照料,诸多琐事缠身,成了犹豫的借口。但这份犹豫,很快就被愧疚彻底淹没。在亲情的天平上,自己的退缩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抵达婆家,我径直走向二伯的窑洞。二妈安静地躺在炕上,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片静谧。可她的脸庞,褪去了往昔的红晕,蜡黄中透着病弱。呼吸轻浅,像风中的残烛,让人心揪得生疼。窑洞内潮湿的气息,如细密的针,一下下刺痛我敏感的关节。坐了片刻,我便不得不起身活动。
就在起身的瞬间,我的目光扫向二妈,那满头白发,如冬日的霜雪,猛地刺痛了我的双眼。我不禁惊呼:“二妈,头发怎么变得这么白!”过年前,我还为她细心染发,彼时她对着镜子嗔怪我把她打扮得太过年轻。可如今,不过短短一月,时光就像一把无情的利剑,一切又都改变了。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孩子们在院里嬉笑奔跑的身影,他们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在风中摇曳。曾几何时,我也如他们般天真烂漫,二伯还是那个力能扛鼎的壮年人。可如今,岁月悄然流转,把许多东西都改变了。
刚进家门时,我径直走向二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像儿时一样,把头靠上他肩头撒娇。二伯依旧如往昔般宠溺我,粗糙的大手轻轻拍着我的背,随后变戏法似的,塞给我一兜好吃的。
我们围坐在一起,从二妈的病情聊起,谈及孩子们的成长,又说起生活的琐碎。不知不觉,暮色降临,炊烟袅袅升起。
饭桌上,难题浮现。二妈摔伤了右手,连进食都变得艰难。
正当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时,二伯默默地端起了二妈的碗。他轻轻夹起面条,放在嘴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那动作细致又轻柔,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他缓缓将面条递到二妈嘴边,目光里满是温柔与关切,二妈微微张开嘴,嘴角浮现出一丝虚弱却又幸福的微笑。
二伯就这样一下接着一下,耐心地喂着二妈。他的眼神始终未曾离开二妈,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这个需要他照顾的老伴儿。
看着这一幕,我的心被深深触动。在生活的重重磨难面前,二伯二妈之间的感情没有丝毫褪色,反而在岁月的打磨中愈发醇厚深沉。
这简单的喂饭场景,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却蕴含着最真挚的情感。它是漫长岁月里的相濡以沫,是无论风雨都不离不弃的坚守。
在这个平凡的小院里,在这并不起眼的窑洞中,这份亲情如同黑暗中的明灯,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它让我明白,亲情是岁月长河中最坚韧的力量,能抵御生活的所有风霜。这份温暖与力量,将永远流淌在我们家族的血脉里,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编辑: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