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春雨

文/李焕龙

当应节的雨水趁着山林的春风沙沙飘来时，父亲说声“天下油啰”，就把一双水桶提到后院，放在院坝，又端出一叠陶盆瓷盆铝盆分放在磨盘的四周。听着盆子里叮当作响的音乐，父亲抬头仰望苍穹，任雨水飘落在脸上。母亲提了陶罐出来接雨，冲我父亲笑了两声，接过雨水抹了抹头发。父亲伸出双手，缓缓地搓了一把脸，然后伸出舌头，接了脸上流的、天上落的雨水，轻轻咂了两下，说声：“油，香油，春雨贵如油！”就进屋脱了棉袄，换上夹衣，套上棉背心，穿上雨衣，戴上雨帽，以这一身春秋打扮，轻松愉快地扛上长角锄头走向田野。

这雨绵柔，与夏雨、秋雨、冬雨均有不同。夏雨是挤出头顶那浓厚的云团，哗啦一声倾泻下来的；秋雨是连续闷热几天，从地气中喷发出来的；冬雨是沟底寒风与后山来雪对抗时，击化的冰碴。而这春雨，是踏风而来的轻歌曼舞。清晨，父亲打开房门，看到头顶乌云密布，四山阴沉沉的，似是下雨的征兆，心中便想：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雨水，是今年的第二个节气，便于心底冒出一句农谚：“春雨应节来，春苗拔节快”。当他走到门外，远望东山，却见一缕亮光挤出乌云，洒向大地，顿时，身边果树、院外麦地都泛起一层亮光。他知道，这是春光。当乌云密布的天气，因了禾苗、树叶上淡黄的春光泛起，如是低照度光线下拍摄的图片，素雅而又温馨，父亲便有了一丝喜色。父亲知道：春雨要来了！当他在火炉煨上茶壶，又去担回井水，再冲一壶浓茶慢慢品味时，这雨就随着春风一起，在山林里沙沙落叶声的伴奏下款款而至。

父亲先到油菜田去整修排水沟，他用长角锄头挖开那些拥进沟里的泥土，把杂草扔到沟岸，田里的四周边沟、中间主沟就如初时的通畅、亮堂。他知道，雨水节后，冬旱解除，从春雨到收割都是多雨时节，这水沟一定要畅通，否则，田涝了油菜不是霉病就是烂苗，严重了则会颗粒无收。

回家吃早饭时，父亲先把接了满桶的雨水倒进厨房的石缸，说是人吃了春雨跟地喝了春水一样，精气神旺盛，有干劲，有盼头；又把盆盆罐罐里的雨水倒进房檐下的木缸，用于给猪煮食，说是猪吃了春水就会旺槽。毕了，他洗过双手，恭恭敬敬地将一碗清水放在灶台，两边分别放一碗米饭、一碗果酒。他说粮是土地的精华，酒是果木的精华，雨水是这些精华的灵魂；敬了雨水，就有地肥水沃，就有五谷丰登！

父亲以他敬天敬地敬雨水的虔诚，吃了那碗饭，喝了那碗酒，并把那碗水端出门外，洒向田地，又扛起长角锄头走向麦地，去修整排水沟。

天空微露亮色，大地细雨飘洒，这种春光与春雨交织的洗礼，让田野如同油画般五彩斑斓。看着路边刚露芽苞的桃李树枝、面前绿油油的麦苗，父亲哼起了久违的山歌：“雨水来了有三累，排水锄草又施肥；雨水节后有三喜，菜花开过看桃李。”

编辑：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