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校岁月

文/郭发红

1984年金秋，初中毕业的我豪迈地进入陕西水校水文18班学习。我游走在西宿舍楼四层，一遍遍凝视门窗上贴的入住姓名，有刘宝红、王继红，却硬是找不见自己的名字。

下楼直奔学生科。学生很多，老师很忙。一个老师就有点烦了：“两个宿舍楼哩，西边没有就去东边看看。”也是的，我终于在东宿舍楼找到了自己的姓名！我眼前一亮，心头一热，扛着行李正要进门，却被刚从对面厕所出来还提着裤子的宿管员一把拉住了。“没长眼呀？看不见这是女生宿舍！”宿管员系好裤带，挺直了身子，“你叫什么名字？”“郭发红！”我悻悻站着，手指向门窗上的贴条。

事后知，宿管老师把我和王继红搞岔了，真个是阴差阳错。

宿舍七人，五人都是足球名宿。前锋史伯强，中锋王健，后腰尚晓卫，后卫李小军，守门员孟庆超。我与李文辉靠边站，一个看衣，一个端水。那天阳光灿烂，我们班与农水77班开赛。不料伤兵满营，无奈间我披挂上阵。

球场周边，有许多穿红戴绿的美女同学在热情观看在使劲加油啊！我眼前一亮，心头一热，就飞一般地跑了起来。这当口，眼见着足球就要滚出边角线了。说时迟，那时快，我饿虎扑食般飞跃、倒地、横勾，生生地将球救起，只见球折回来并斜向45度飞旋，竟不偏不倚地落到对方门前罚球位置，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史伯强恰好在此，他抬脚就射——球进了！欢呼声、呐喊声、哨子声汇成一片，史伯强被大家簇拥成了大英雄，我却躺在了边角线上，腰疼腿疼脚疼，随即黯然离场。

多年后史伯强安慰我说，那球咱俩是绝配。但当时乃至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大英雄史伯强被美女同学所追捧，有写信的，有约会的，有给他洗衣服缝被子的，还有给他织毛衣毛裤的，我却无人问津，独自舔舐伤口。唉，这也算一种阴差阳错了吧。

学生购买火车票价格减半，但次数有限，平常往返仍需逃票。出家乡渭南站不能硬闯，须迂回智取。原是出站口东边500米围墙有一缺口，跃过即可，这次我分明地看见母校一熟悉的老师正在前面急行。老师与其爱人分居杨凌、渭南两地，难怪他轻车熟路。我又是眼前一亮，心头一热，不住喊道：“老师，等一等……”一边喊着，一边往前赶去。老师低头不应，也不左顾右盼，但他的步伐明显加快了。我又喊“老师”，再喘口气，歇一下，接着大声喊：“等一等——”这下老师健步如飞，直奔那个围墙缺口，一个鹞子翻身，倏忽间不见踪影。

后来我想得明白，喊“老师”时老师没有听见，喊“等一等”他听见了，要紧的是，他清晰地听到了我紧跟其后的脚步声。一句话，阴差阳错，误会了，竟让老师百米冲刺，而那个鹞子翻身的潇洒动作历历在目，激荡我心。

1988年7月毕业分配，我所学的专业陡然失去了光泽，再也找不到入校时的那份神秘和雅兴了。想着初来乍到时，瞧一眼同级的其他专业，单这名称便让我忍俊不禁：“农田水利”，像个扛锨修渠浇地的；“机电抽水”，俨然黑漆半夜看泵的；“水工建筑”，或是沿低上高打墙的。唯独我所学的专业“陆地水文”，委实大气而斯文。及至入门，专业课老师便讲：陆地水文就是地表水，看得见摸得着，譬如河流、湖泊、水库，这些可以游泳可以钓鱼的地方就是你们今后工作的地方。再想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还有“在乎山水之间也”，我硬是保持着久久的昂扬的兴奋。但现在形势大变，河流、湖泊、水库的相关单位无要人指标，甚至连大山深处的水文站也可怜得仅有两个指标。学校正发愁间，会战神府煤田的地勘单位打来了电话，问：“贵校有水文专业的毕业生吗？”答：“有呀，有！”于是，我持着派遣证来到了煤田地勘单位。

“水文就水文嘛，干嘛叫陆地水文？好像别人不在这地球上工作似的？”面对人事科负责人的诘问（实际上人家是自言自语），20岁的我竟一改前风，学着专业课老师的模样，娓娓道来：“陆地水文就是地表水，看得见摸得着……”“得了得了，看得见摸得着还需要我们勘探吗？”人事科负责人不厌烦地打断了我的解释。一个戴眼镜的老同志走过来，他压低着声音向负责人说：“我们需要的是水文地质专业，是搞地下水的。”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我要被退回吗？待分配不会更难熬吧？人事科负责人“嗯”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大手一挥，果敢言说：“甭管地上地下，都是水文嘛。—— 得，赶紧上陕北工地去吧。”我眼前一亮，心头一热，我分明地感到，我的工作生涯就此开始，虽然专业阴差阳错，但哪有不差错的人和事呀。

编辑：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