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宇
寇婆婆对社区小杜说：“三天后你给我打电话，要是没有人接，就麻烦你来我家一趟。”小杜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答应。寇婆婆常常变戏法似的搭便车卖破烂，这次也不会例外吧。
寇婆婆退休前是育才路一所中等师范学校的老师。大概是退休时间长了，年龄大了，头发白了，人们不再叫她寇老师，改称寇婆婆。寇婆婆是教文学课的，可人们一直认为她是教数学的。这种说法是有根据的。寇婆婆去超市买菜，零零碎碎，好几样，得过秤，得用计算器。没等营业员的手放在键盘上，寇婆婆就把菜钱递过去了，一分不差。老是这样，营业员干脆就不算了，寇婆婆给多少算多少，直接塞进抽屉里，倒也省事。
寇婆婆买菜总有自己的想法。刚上市的蔬菜，她不买。她专挑处于生长旺季的蔬菜，便宜。她做一顿饭需要三棵韭菜，绝不会买四棵，带根儿的不要，有黄叶的不要，带泥的不要。挑西红柿，一颗不会超过二两，超一点点都不行。她说，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二两的西红柿正好，多了就是浪费。虽说她会把买菜钱一五一十交给营业员，但讨价还价的程序必须保留。要么少一毛二毛，要么加上三棵五棵韭菜。后面排队的人多，营业员也就随她，几乎每次都能逮个小便宜。
寇婆婆的退休工资挺高的，就她一个人过日子，应该不缺钱。可她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用。寇婆婆的衣裳，大多是十年前的，或者更早，款式暂且不说，补丁摞补丁，就挺有年份感。倘若历史真能穿越，丐帮帮主的宝座非她莫属。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寇婆婆一年四季就穿一双老布鞋，手工做的。鞋帮破了补鞋帮，鞋底开洞钉鞋底，都是她亲自动手搞定。就这一身装扮，怎么看都不是一位退休老教师应该有的模样。人们常说抠门是针对别人的，寇婆婆连自己也不放过，也是抠门抠到家了。于是，巷邻们就在背地里喊她“抠婆婆”。
去年，育才路电网改造，更换线路，更换电表，挺麻烦的。大夏天，两个小伙子干活儿，寇婆婆坐在院子里看，顺手找来两瓶矿泉水，递过去。天热，两个小伙子头一仰，水就没了。寇婆婆说：“一瓶水两块钱，冰箱里冷藏，用电，加五毛。你俩先交五块钱，再干活儿。”两个小伙子你看我，我看你，没招儿，掏钱。
小杜在社区的主要工作是照顾育才路八十岁以上的老人。三天过去了，他想起寇婆婆的话，就急匆匆赶往寇婆婆家。老式小院，独门独户，小杜轻车熟路。敲大门，虚掩着。院不大，干净利落，墙角堆放着废书、废纸片、饮料瓶、泡沫板，每一样都捆扎得整整齐齐。小杜笑了，心想，幸亏我是开车来的。他甚至想，怎么摆放，才能把这些东西一次性送到废品回收站，还不能落下寇婆婆。
寇婆婆拾破烂缘于一次偶然。退休后的寇婆婆闲着没事，出门散步，一不小心，就被巷口散落的空纸箱给绊倒了。虽说问题不大，可胳膊肌肉拉伤让她难受了好一阵子。对寇婆婆来说，身体上的难受倒没什么，养几天就好了。可去了几趟医院，花了不少钱，这让寇婆婆非常纠结。她想，纸箱绊倒了我，我就找纸箱说事。就这样，她开始拾破烂，换钱，找回无缘无故花掉的医药费。
有学问的人退休后，或著书立说，或吟诗作画，或游览名山大川。寇婆婆迷上拾破烂，一发不可收拾。一时之间，寇婆婆成了育才路街坊四邻的话题，说啥的都有。寇婆婆就像没听见似的，相视一笑，各行其道。不过，寇婆婆只捡不收，不和专门收破烂的人抢生意。
小杜敲屋门，不应，再敲，手重了点，门开了，也是虚掩着。屋子里静悄悄的。小杜轻声叫寇婆婆，没有回应。小杜这才觉得不对劲儿，疾步走进卧室，寇婆婆躺在床上，闭着眼，一脸淡淡的微笑。小杜再次轻声呼唤寇婆婆，还是没有回应。小杜伸出的手在抖，轻轻落在寇婆婆的额头，瘆人的冰凉。
从此，育才路再无“抠婆婆”。
不久，乌驼镇福利院收到一笔捐赠款，七位数。众人不解，这款究竟是谁捐的呢？
编辑：晓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