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鲁迅长安行》（连载30）

陆侃如应该对冯沅君与王品青的恋情有所耳闻，“不过他对此不仅毫不介意，且能理解包容，并用柔情蜜意抚慰冯沅君心中的伤痕。他对她的爱持之以恒，百折不回”，最终两人珠联璧合，成为中国现代学术史上的一对神仙眷侣。程俊英在文章中说：“冯沅君死的时候，她的丈夫陆侃如写了一篇文章，说王品青是冯沅君的一个亲戚的朋友，这是错误的。王品青经常给冯写信，我都看到的。有一次还送她一个玻璃丝的相框子，并说我对你就像这个玻璃丝一样，表示他相思的意思，这都是题外之话了。”陆侃如后来将冯沅君和王品青的故事，挪移到冯沅君的表姐吴天与王品青身上。陆侃如说：“吴天认识的王某，人很聪明，学的是物理学，但爱好文学，能写些优美的散文，由鲁迅先生介绍发表在北京各种文艺刊物上，在文艺界有一定的名誉。为了满足‘博士迷’的哥哥的要求，沅君劝吴天和王一起参加河南教育厅‘官费’留学的考试。只要考上了，就可以出国去搞一个博士头衔。沅君小说《旅行》所写的，背景就是吴天和王两人从北京坐火车到开封去参加考试，可惜这个计划未能实现。吴天这时的苦闷，不仅由于王考试一再失败，也由于王沉溺于打麻将的嗜好中。在北大男同学中，王的确是一位优秀的青年，他聪明，有写作才能。鲁迅先生也很赏识他，知道他屡考不中，曾介绍他在北京一些中学内做语文教师，颇得到学生们的欢迎。不过这时旧大学师生宿舍里，赌风极盛，每夜打麻将声劈啪不断。王不幸染上这个恶习，常常深夜赌博不睡。日子久了，不免要输钱，把他微薄的工资都输光了，到月底常无钱交付伙食费，有时连必要的参考书都无钱去买。王有时不得不求助于吴天。但吴天家中给她上学的零花钱数目很有限，无力满足王打牌输钱的无底洞，有时只好求助于沅君。不过冯家给她的上学零花钱也有限。沅君与吴天两人有限的零花钱，这时要供应她们自己和王赌博的需要就感到很拮据了。王渐渐疑心吴天‘变心’了，所以不肯在钱上支援他。王身体本来不强壮，因打牌失眠，渐渐形成肺病。又加上对吴天‘变心’的怀疑，心情不快，所以肺病渐渐严重化了。严重了又无钱支付医药费，病势不免日渐危险了。终于一天就因病逝世了。”陆侃如说的王某，实际上就是王品青，吴天就是冯沅君。由此看来，他对妻子冯沅君与王品青的恋爱过程是知根知底的，之所以如此遮掩，或许是“为逝者讳”，或许是出于自己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后来许志杰的《陆侃如和冯沅君》、严蓉仙的《冯沅君传》、赵海菱等合著的《冯沅君传》等，基本上都是综合了程俊英和陆侃如的回忆文章，并对照冯沅君的小说，将冯沅君和王品青的恋情进行了揭橥与复原。
　　王品青当时在北京文坛比较活跃，同鲁迅、周作人、郁达夫、钱玄同、章衣萍等文化名人都有较多交集，因而逝世之后，引起不少人的伤感和悼念。
　　王品青与周作人的往来较多，两人曾有“不喜吃鱼之辩解”。1926年11月，周作人以“岂明”笔名在《语丝》第一〇四期上发表《苦雨斋尺牍》之七《郊外》与之八《南北》，谈到各省朋友“习惯嗜好之不同”时，举例“品青之不喜吃鱼”。王品青回函周作人，感谢周作人“慰问贱恙”。对于“不喜吃鱼”，他说，“鱼汤是我所爱喝的”，只是不喜欢多骨的鱼，“最讨厌的是普通的作法，鱼肉和骨头混在一起，不能畅畅快快大嚼大咽”。周作人回函说：“你不喜欢多骨的鱼，似乎总还不能算‘喜’吃鱼。吃鱼那里能管骨头多不多呢。”两人的信函同刊在《语丝》第一〇六期上。王品青离世后，周作人专门写了《关于失恋》，刊于《语丝》1928年第五期。文章开头说：“王品青君是阴历八月三十日在河南死去的，到现在差不多就要百日了，春蕾社诸君要替他出一个特刊，叫我也来写几句。我与品君虽是熟识，在孔德学校上课时常看见，暇时又常同小峰来苦雨斋闲谈，夜深回去没有车雇，往往徒步走到北河沿。但是他没有对我谈过他的身世，所以关于这一面我不很知道，只听说他在北京有恋爱关系而已。他的死据我推想是由于他的肺病，在夏天又有过一回神经错乱，从病院的楼上投下来，有些人说这是他的失恋的结果，或者是真的也未可知。至于是不是直接的死因我可不能断定了，品青是我们朋友中颇有文学的天分的人，这样很年青地死去，是很可惜也很可哀的，这与他的失不失恋本无关系。”对于王品青的死，除了痛心同情之外，周作人还从他的内在性格和外部环境上进行了分析——“品青的死的原固（缘故）我说是肺病，至于发狂的原因呢，我不能知道。据他的信里看来，他的失恋似乎是有的罢。倘若他真为失恋而发了狂，那么我们只能对他表示同情，此外没有什么说法。有人要说这全是别人的不好，本来也无所不可，但我以为这一半是品青的性格的悲剧，实在是无可如何的。我很同意于某女士的批评，友人‘某君’也常是这样说，品青是一个公子的性格，在戏曲小说上公子固然常是先落难而后成功，但是事实上却是总要失败的。公子的缺点可以用圣人的一句话包括起来，就是‘既不能令，又不受命’。在旧式的婚姻制度里这原不成什么问题，然而现代中国所讲的恋爱虽还幼稚到底带有几分自由性的，于是便不免有点不妥：我想恋爱好像是大风，要当得她住只有学那橡树（并不如伊索所说就会折断）或是芦苇，此外没有法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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