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莹
忽大年稍感不安的是,这次赴乌苏里江执行公务,没有给黑妞儿打个招呼。
然而,这趟旅途忽大年倒真像是一名逃兵了,人家调查组来了解“绝密任务”的缘由,他却悄没声地躲开了。似乎躲在这节卧铺车厢上还挺舒服的,这是军方特意为他们安排的,可他心里一直忐忑,躲了和尚能躲得了庙吗?
这件事是他和年轻的营长一起策划的,他不在场就可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田野身上了,人家才三十二岁,不能让年轻人为此背上个处分。当然,即使推到他身上也不害怕,他也是为了火箭弹,又不是为给自己脸上贴金。想到这里,忽大年抓住上铺栏杆伸了个懒腰。噢,车窗外远远近近全染白了,越往黑土地深处行驶,天气越冷,雪也会越来越大,皑皑白雪会把大地上的美丽和丑恶都给掩盖住,让人产生一个又一个纯洁的幻想。
忽大年稍感不安的是,这次赴乌苏里江执行公务,没有给黑妞儿打个招呼,按说他走上几步就到黑妞儿的交验组了,或者是下班到单身大楼把她叫下来,把自己可能消失一段时间的原委交代清楚。但是,他担心这样会使已经开始传扬的故事平添刺激,徒增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便犹豫再三放弃了。
然而,等到军列车轮一动,他就感觉自己错了,至少应该给人家打个电话,告诉她今后一月的行踪方向。
其实他那天在下班路上,看见黑妞儿在前边人群里忽隐忽现,手拎着塑料网兜,腰肢扭摆脚下带风,真可谓风韵犹存呢。他本想紧走几步嘱托几句,可他感觉周边眼睛都在偷睨,便把欲望压抑住了。那天傍晚,他像年轻人一样在单身大楼外徘徊,他知道黑妞儿有星期五洗澡的习惯,傍晚她会披着一头散发走回来。但是,没料到他却在那里等到了连福,那几天黄老虎几乎天天来找他商量,对这个刑满释放的劳教分子如何处理?是让他官复原职,还是把他放置编外人员?忽大年真想给他一拳头:咱不是请人家回来的吗?
连福塌缩的瘦脸竟如利刃般猛刺一句:那是你妹妹呀,你咋能见死不救?
这话让忽大年大为光火,说:你凭啥说我见死不救?
连福不屑地撇撇歪嘴说:她是个翻译,你咋把她整到熔铜炉去了?
忽大年不知如何回答: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人家那是整她,也是整我!
看着连福一步一顿地进了单身大楼,堵住黑妞儿说话的心情顿时消弭了,恍惚觉得自己现在去和一位女工搭讪,天上会有人发脾气。唉,天上那个人善良得一塌糊涂,见谁都是不笑不说话,再有什么烦心事都不会往脸上搁的。只有胶东女人给他送东西她受不了,整夜整夜地嘟囔,嚷得他耳朵都快磨出茧了。其实她是误会了,十多年里黑妞儿就没给他说过一句温存话,他也没给黑妞儿表达过一丝暧昧。现在,在天之灵知道黑妞儿为了他奋不顾身,还会像以前那样奋不顾身吗?
忽大年望着车窗外匆匆旋移的山岗,不知道密密的树丛里藏着多少虎狼豹子,靳子原来一直嚷嚷想买张狐皮做件背心的,她的胃一到冬天就不舒服,裹上狐皮能好些吗?他已经想好了,这次回去一定要到她的坟前,烧炷香问问她的意见,只要靳子不反对,他就不管别人有什么看法了。
这时,忽子鹿到车厢来给父亲倒水,看着儿子宽宽展展的身板,他心里是满满的舒坦。儿子进厂以后,开始还闹腾干个车铣刨磨,对靶场工作没有一点感觉,每星期去山里打靶,也就是把弹药装进炮膛,一拉炮栓,炮弹一飞,工作就算完成了,好像听着还挺有趣,实际上偌大的靶场就没几个人,寂寞的空气缠得人都找不到北了。但是,那天靶场来了一大群军官观摩实弹试验,领头的首长是个干巴老头,他把拐杖往地上一杵说:今天团长以下的,一人打一发,我要看看是不是一学就会!
谁知话音落下一阵沉闷。忽子鹿二话没说,扛上发射筒,蹲到了靶位上,瞄准远处靶标一扣扳机,火箭弹击中了靶标右下角。老首长笑吟吟问他想不想当兵,想当兵明天就跟他走。穿上绿军装可是儿子睡不醒的梦,但儿子第二天早早去给老首长回话,我妈不在了,我不能离开我爸。别人把这句话告诉了忽大年,让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泪盈满面。
(未完待续)
编辑: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