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凤珍
清晨是鸟儿的世界。
呦噢——
呦噢——呦噢——
咋回事——?
咋回事——?
它们对话?自顾自叫?我直着脖子听半天没听明白。但我又觉得听明白了。时常发出“呦噢——”叫声的鸟大概就住在附近,整天叫声不断,但声音很难听,后音拉得悠长沉闷,有陕北乡下人叫魂的味道:“三多——回来,三多——回来”,粗粗地木木地,“三多”叫得音高,“回来”喊得低哑颤抖,既听得让人不安,情绪低落,又好像怀着一种深沉的希望。
它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会影响人的心情,一个多嘴的人不可能少说一句话,无论别人喜欢还是不喜欢。一只多嘴的鸟亦如此吧。此刻,你多么希望它叫累了歇一会儿。
叫啥——?
叫啥——?
这声音好听多了,好像对“呦噢——”很反感连续诘问几声,但声音诺诺软软细细的,很像劝导和安慰。稍一会儿,“呦噢——”蔫蔫地靡靡地又叫了一声,然后再没听见。是回答“叫啥——?”的责问吗?好像是。
“咋回事——?”不知道忙啥去了,干叫几声没音了。这时候驻扎在墙外大槐树顶部的喜鹊被吵醒了。
呷呷呷——
呷呷呷——
呷呷呷呷呷——催孩子起床?唤伙计撷柴?不对,给“呦噢——”和“叫啥——?”讲述昨晚一个有趣而惊险的梦境?一定是。它很激动,呷呷呷呷——叫得很欢,又急,树枝间来回飞动,不一会儿,另一只也加入进来,叫声更是强烈,上下飞舞。他们倒底怎么啦?大清早干嘛那么激动?
原来,一只虎头虎脑的秃尾巴野猫从树杆爬上来,刚到第一个树杈,喜鹊们就强烈地反抗起来。野猫没有妥协,但停止了前行,看来它的好事不容易实现。不一会儿,野猫调转头跳到外墙上跑了。喜鹊终于消停下来。
一只长得精致的小鸟,与大点的饺子一般大,住在我堂屋顶上,尾巴和腹部火焰色,头顶和翅膀黑灰相间,在我的家乡人们叫它“火焰巴”,在这里,邻居美霞说叫“气死鸟”,人一逮住它就气死了。
好几日我发现它形单影只,飞进飞出,落在院子鹐蚂蚁,捉那前一天晚上昏倒在路灯下的小蛾子,一会儿又落在房顶废弃的电视天线上。老伙计说:“这只‘火焰巴’胆大不怕人。”我说:“‘火焰巴’应该是一对儿,怎么是一只呢?”“它是单身主义者。”老伙计务弄煤炉头不抬地说。
就在我俩像说邻居的孩子不谈对象一样絮叨着两只小鸟时,另一只小鸟飞来落在离“火焰巴”家不远处的厦屋檐角,是“火焰巴”的女友吗?它朵儿朵儿跳了两下,等待“火焰巴”出来迎接?我想。
“特儿——”一下它飞到“火焰巴”窝口的木桩上,犹豫似的又飞回来落在厦屋顶。我真为“火焰巴”着急,定是它女朋友来了,它去哪儿了?
“老伙计快看,‘火焰巴’有女朋友,这不是来了?看哪。”我有点激动。
老伙计不看,煤炉里冒着白烟。
“啾——啾——”它小尾巴翘了两下进窝里去了。
其实,它们不是一只,是一只在孵宝宝,另一只出来打食,因为它们长得一模一样,即便换班,我们也辨认不出来。
老伙计生着煤炉后,拿着镢头去菜园旁边整理那个死角,说要整出个观光台。他满头大汗,汗水渗湿短袖,如一只灰蓝相间的大鸟在菜地啄虫子。我是一只一身大花衣的花鸟,坐在小凳上东张西望。
一只不识相的苍蝇自信地落在我写满字的纸上,它定是看见这黑压压一片误以为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了。一只瓮声瓮气的胖蜂在我刚烫过的头发上嚷嚷,是喜欢头发上有点香气的特殊味道?
“啾啾——啾啾 —— ”
“火焰巴”出来了,落在梅李枝上跳来跳去。它是不是给我和老伙计打招呼?我心里美滋滋地想,一定是哦。
编辑: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