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文/孙小群

我一直忘不了那一个傍晚。

她恬静地走进我的小院，仍像少女时那样苗条、娴雅。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身上刻画出多少痕迹，尽管已步入中年。我们是少女时期要好的朋友，各自历经了半生波澜之后，在这个夏日的傍晚，在老家的小院，我们又聚在了一起。

小院里花草芬芳，鸟鸣声声。屋内，我们在茶桌前相对而坐，茶香氤氲，时光慢流，我们侃侃而谈。我们谈少女时期的趣事儿，谈如今的工作，谈业余的爱好……仿佛要把我们丢失的时光一一地捡回来。当然，有些话题是尽量避而不谈的，我希望她与我在一起的时光是快乐的。

她说:“上次你去看我，我是在那里打扫卫生。现在我找到了一份帮厨的工作，这份工作是有节假日的，也不影响我接送小儿子上下学。”她的目光坚定，语气里透着刚毅与自信：“上班穿工服，下班我便换回自己整洁清爽的裙子，不管怎样，都要在孩子面前有一个良好的状态。”做了几十年的家庭主妇，如今她鼓起勇气走出了家门，我敬佩她的沉稳与坚强。曾经也为她高龄生下二胎小儿子而佩服她的勇气。

她说：“女儿已上大学，也不用我操心。空闲时我便带小儿子去游泳。有时就在家里做手工。”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向我展示她做的布艺垫子，还有用干花做成的画框，还有她涂抹的油画工艺作品。在她的眉眼间闪烁着自得其乐的成就感。这些作品的确精致而美好，让我由衷地连声赞叹！我赞叹的不仅仅是这些精巧的作品，更是她丰盈、笃定、美好的心灵。我想，在她心里一定是有一颗幽兰的种子，任风吹雨打，它都能在深谷坚定生长，安然舒展，绽放自己，清香弥漫。

我建议她再养只猫，猫是一种非常能治愈人的可爱的小动物。她笑着说:“我家里养了三只鸟。”“哦，什么鸟？”我问。“三只鹦鹉。”她说，“一只玄凤鹦鹉，两只虎皮鹦鹉。我一回家，它们就跑到我的脚边，来迎接我。”“啊，好可爱呀！我也曾养过两只虎皮鹦鹉。可惜后来飞走了。你为什么不在笼子里养呢？不怕它们飞走了？”我听得饶有兴致。“不会的。它们总是绕着我跳来跳去。我走到厨房它们跟到厨房，我走到阳台，它们跟到阳台。有时会飞到我的肩膀。”说起她养的可爱的小鸟，她眼里星光闪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有时我坐在阳台，它就落在我的手臂上，跟我说话。”“什么？它还会说话？”我眼里满是惊奇。“对！它有时跟我说：你真漂亮！你真漂亮！有时说：晚上好！晚上好！有时还给我唱歌。”她脸上洋溢着幸福，“是我和女儿给它们教的。”说着她便打开手机视频让我欣赏玄凤鹦鹉、虎皮鹦鹉的歌声和问候。“哇，它们表达得很清晰、很真切啊！太神奇了！太可爱了！”好奇又兴奋的我完全被这神奇、可爱的小鸟所感染，赞叹不已，啧啧称奇。真想能立刻飞到鸟儿身边，与它们交谈。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养鸟吗？”她忽然脸色有些凝重。“为什么？”我一脸疑惑。她低眉思量片刻便开口道:“在我老公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他常常跟我谈到我的将来。我说你走了后我可怎么活呀？他说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还有我们的一对儿女。你还要替我好好地活着。或许将来我会变成一只鸟，陪伴在你的身边。”说到这里，她眼圈通红。

我怔住了。

我想起前不久在网络上看到的一条短视频——一个男孩给他已去世的姥姥发短信，说他想她，如果姥姥在天有灵，他希望姥姥能变成一只白蝴蝶，来参加他的婚礼。就在男孩婚礼仪式上，当他正在诉说着对姥姥的思念时，一只白蝴蝶轻盈飞来，落在了男孩的胸口。看到这只白蝴蝶，男孩失声痛哭。

或许，那不灭的灵魂真幻化成了这只玄凤鹦鹉，与她交流，给她唱歌，与她逗乐——就是想陪伴在她的身边，驱走她的孤寂与无助，给她带来欢乐与慰藉。

就在那个傍晚，我被特别的“陪伴”深深感动。那清丽的笑容，盈盈的泪光，无不闪烁着爱的光芒；那温热的眼神，淡定的语调，无不积蓄着前行的力量。勇气必将战胜彷徨，照亮未可知的前方。

编辑：图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