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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同一个时刻的不同地方,马瑞琪、万友善和巴特尔三个家庭和无数的家庭一样,在做同一件事:祭祖,喝酒,吃肉,放鞭炮,过大年。
黑漆漆的暗夜,一阵阵风没了夏日牧草的阻挡缓冲,横冲直撞地肆无忌惮了。风,滚到巴特尔的蒙古包外,将几堆篝火吹得热烈火红。香味四溢、奶茶飘香的蒙古包里,巴特尔兄妹俩将一盆手抓羊肉端到桌上,巴特尔烫好一壶草原春酒,咕咚咚倒出两碗,说:“我们和汉族人打交道多年,也习惯了他们的年。萨仁花也多喝点,我们祈福草原,来年风调雨顺,牛马羊只膘肥体壮。”
萨仁花一饮而尽,又端起一碗酒,说:“长兄为父,这碗酒,敬哥哥多年的恩情,祝福明年我们家里有个好嫂子。”
“你又来了,哥不是说了,等你风风光光出嫁,才给你找嫂子嘛。两三年了,这个万公子,真不知是咋想的。”
“今过年,不提他。”萨仁花说着,又喝干了一碗酒。
“我还是相信没看错他。”巴特尔仰起脖子,说着咕噜干了。“这是巴特尔的蒙古包吗?”外面传进来微弱的声音。“哥,外面好像有人。”“是风声吧,这冷飕飕的天气,咋会有人来。”“是人,真是人。”萨仁花说着,拿起猎枪去开门。
风裹着雪花飘了进来,站在风里的是分不清男女的两人,他们身披绵羊毛在外的大衣。“你是萨仁花,你是巴特尔?”“你们……”“我们是榆林通天苑的,我姓万。”“万公子,你是万公子。不对呀。”萨仁花说着,揉着眼睛,这男人单薄的身板与高大威猛的万星明简直无法相比,长相也太文气了。“你们认识的是我哥,我是万向明,万星明的亲弟弟。这是我妹,马苗。”“刚还说明年给哥哥娶亲,这嫂嫂就来了。”萨仁花大喜,说道。“萨仁花搞错了,这是我妹妹,不是,是情妹妹,这样说吧,是我的婆姨,婆姨懂不?”万向明着急地连说带比画。万向明和马苗脱下了羊皮袄,吃着手抓肉喝烧酒,选择性讲起他们的故事。一个月前,万向明从榆中毕业,父亲为了锻炼他,让来找巴特尔管理苏鲁克。他们一路兼程,风餐露宿,来到希拉穆仁草原,才知道这里叫巴特尔和萨仁花的,实在是太多了。还是用“巴特尔,兄妹俩,榆林苏鲁克”这三个关键细节,才找到这儿,赶上了过年。
风雪夜里的不速之客,让巴特尔十分高兴又有些怀疑。喝着酒,聊着通天苑的种种细节,万向明对答如流。确认万二公子的身份后,他又对万向明的目的产生怀疑。稳住他们,待联系到万掌柜,一切就真相大白。
榆林城别称小北京,民俗与北平城大同小异。腊月廿三开始,街道挂起几百个通红的大灯笼,年茶饭的香味跟着弥漫全城,年,要过到正月廿三。万府,大红灯笼比街头的高大又红亮,为了准备年茶饭,前几天厨房就忙碌起,可是到了吃饭,气氛却冷清清的。大小姐和二公子不在榆林,大公子又在司令部值班,府里的人气低,让万掌柜情绪低落。胡管家从一个大坛子里舀出两壶烧酒,这是万掌柜最爱喝的茅台镇成裕烧坊的华茅酒。年前,从天津银行拿回几坛,平时是主仆,喝酒时是酒友,这也是万友善的悲哀。酒席宴上觥筹交错受人抬举,小酌几杯却无知己把酒言欢,找下人陪酌。钱,是能带来无比的快乐,但钱,也带来无比的失落。
“这过得是个甚年,看我老汉恓惶不?”
“老爷,不能这么说,儿女们有出息,忠孝不能两全。”胡管家安慰道。
“姓胡,你就敢胡说。他们那算出息?大儿子跟井岳秀比跟老子还亲;小儿子信儿也没一个,说不准在哪个女人家过年;女儿倒是还有良心,来封信说句‘新春快乐’了事。访访,榆林城谁家是这个 样子。我们喝。”万友善越想越气,咕噜喝下一大口,呛得直咳嗽。
新年钟声从钟楼响起,万友善早已倒头进入梦乡里。万星明、万向明和万仙如恭恭敬敬站在面前,齐喊:爸爸,新年好!接着齐刷刷跪地磕头,说祝爸爸新年快乐,寿比南山,给我们压岁钱。他哈哈大笑着,嘴角淌出一股清流,那是幸福的涎水。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天刚刚擦黑,马氏庄园迎新春的鞭炮欢快地炸响了。山里放鞭炮很有意思,这边响了,这条沟,那道梁,土包前,树林后,一声声此起彼伏跟着炸响,有一响带多响的奇特效果。
天完全黑了,从低处往上看,马氏庄园像银河里的繁星,到处被点亮了。最亮的自然是马瑞琪的庄园,别家最多点三四盏汽灯和一些油灯,马瑞琪家仅清一色的汽灯就点了十几盏,照得庄园白昼一般。今年马瑞琪家的年夜饭,是这两年里最丰富的,“硬五魁”和“满八碗”,摆得满满当当,烧酒、香烟、瓜子、花生和洋糖,摆得满桌一片红火。
(未完待续)
编辑: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