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伸出脑袋,将板砖往万向明的手里递。
万向明甩开马拥护的手,说:“谁叫你闯进窑里,看我们的丑事,还抱走衣服?”
“嘿嘿,你就不懂了,你以为我愿意撞那事啊,会给我带霉运的。抱走衣服,我就是让马瑞琪知道,你们已是生米做成熟饭,他不同意也不成了。当年,马家大小姐的戏,让你们给重演了,妙。”
“这,这么说,你还真是为我好。”
“当然了,我今晚要沐浴更衣,烧香敬佛,破破撞见你们的霉运。”
“不好意思,马叔,你说我下一步该咋办?”万向明口气软了下来,讨问。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繁星隐去,稀稀落落的星星还忙着眨眼,迎接将要到来的黎明。山道上,两个人吐出一口口白气,吃力地行走着。他们是万向明和马苗。
马拥护让万向明带马苗走的建议,万向明起先并不认可,马苗却半夜三更逃了出来,提出立即离开马氏庄园,到榆林要万掌柜亲口应允,把她明媒正娶到通天苑,做万家太太。
这样的丑事对马苗的压力简直太大了。她期待一场暴风骤雨的来临,干出丢人现眼、辱没祖先的丑事,挨打,受骂,关禁闭,再重的处罚,她都能承受,可受不了的是,回到小院,他们各进各窑,再无交集。
哀莫大于心死。今天发生的事,远比当年的老姑恶劣,让一辈子无瑕疵的父亲蒙羞。想起马拥护站在炕沿的场景,她顿生死的心,一骨碌爬起,解开裤带,在满窑里找拴的地方。窑顶是光秃秃的,墙上只有几颗钉子,绣床的横杆倒是好地方。她不敢多想,怕想多了后悔,赶紧拴上裤带,将脖子伸进带圈,念叨着妈,我来寻你了。“咔嚓”一声巨响,横杆一断两截,她的屁股重重落地,生疼的感觉让她瞬间灵醒,活着是多好。想到和万向明美好的交往,一骨碌翻身起来,简单收拾了行李,蹑手蹑脚出了庄园。
他们千辛万苦到了榆林城,万向明却变了卦,说不能直接带她回家,要等给父亲做通工作再说。万向明还要马苗住进马家粮店。马苗不乐意了,自己是离家出走,离开了马氏庄园又住进马家粮店,这弄的是甚事。万向明说兵荒马乱的,住自家里多安全呀,再说也等于变相给家里报了平安。万向明真是花麻得撩嘴,咋说咋有理。她知道还有一个理没好意思说,是住客栈要花钱的,他并没多少钱。
见到父亲,万向明被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通,说他无缘无故逃学,要不是花钱托了关系,连毕业证都拿不到。又说家里新厂开业,全家上下忙得猫踏老鼠,你小子倒好,鬼影子不见一个,还有万仙如,都是气老人货。
万向明承诺马苗做父亲的工作,事实上压根不敢提。一方面自己还是学生,另一方面,父亲素来与马瑞琪不和,不会同意娶马家女儿的,马瑞琪也一样。这些问题在追求马苗时,他从未考虑,带马苗来榆林真要面对时,又无法面对了。
金秀见到万向明,也是劈头盖脸一通批评。“你是不是不想加入组织了?”
毕业考试后,同学们再不来学校,但组织活动还在继续。中共中央提出,要以革命的战争,粉碎国民党、井岳秀对苏区和革命根据地的进攻。榆中党组织的任务是负责抄写,制作散发传单。这时候,万向明不见了,金秀十分恼火也特别惦记。
“我,我不过离开榆林了几天。”
“给组织请过假吗?”
金秀咄咄逼人的口气,万向明听来不仅是领导,还有婆姨的意思,前者就那样,后者绝对受不了。他不满地嘀咕:“我还不是组织的人,请的哪门子假?真是吹毛求疵。”
“再说一遍。你自由散漫,屡教不改,这两年,组织和我算白培养你了。”
“说了,你能咋?”万向明说着摔门走了,留下金秀跺着脚,干着急。
二十来天前的一场大雪,还厚厚地盖在榆溪河上,两岸的塞上柳光秃秃的,树枝间残留的一些枯叶,不时被风吹落,舞蹈着回归大地。马苗捏着一片黄叶,面无表情问万向明,我多会儿能去你家?万向明悻悻地说,还没说通。马苗说我家里来了话,要艾把式送米过来时,接我回去呢。万向明看着马苗良久,突然兴奋起来,说我们走西口,去内蒙古大草原,咋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怕是闯天涯海角,我们永远不分开。马苗也是兴奋,顿时浑身充满了力量。万向明乘机搂过马苗,一把压倒在榆溪河畔的雪地里。屁股是冰凉的,浑身却一阵一阵燥热。
这是一个普通的早晨,明媚的阳光懒散地缓缓爬升,从东城墙露出脸,普照大地。看起来的暖洋洋是一种假象,看不见的微弱热量被地下同样升腾的寒气,逼得节节败退,人的体感是凉飕飕的。
榆林城高大的北门威武霸气,两个年轻人蹦蹦跳跳,携手走过阴沉沉的门洞。城外更加明亮的太阳,映照着前方一望无垠的起伏沙丘,人迹稀少,大地寂静,等在他们面前的,将是一个崭新的未知世界。
(未完待续)
编辑: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