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理发

文/刘均田

前几天，我和爱人一块回家看望二老，说了一会家常后，发现父亲的头发有点长，便拿出家中的电推子准备为父亲理一下头发。

父亲一辈子生活在家乡，靠种地劳动而养家糊口，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是我们村里的村干部，当过教师、村主任、书记，十里八乡提起他的名字，几乎是无人不知。

父亲大我整整二十岁，初中生毕业后，他在邻村的学校当了一名老师，不久就转成了公办教师，母亲和他同在一所学校教书，日子还算过得去。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陕北来了大饥荒，绝大多数的农民吃不饱、穿不暖，为了生活，父母辞职回家，当了农民。

父亲有文化又肯下苦，被安排当了村长，他起早贪黑，为村里谋划，带领社员修梯田打坝为的是旱涝保收，改善群众的生活。一干就是一辈子，村长，主任，书记，公社农场书记，直到六十多岁，还给他任命了一个村里的党支部副书记。

小时候，我认为父亲的官很大，每每召开社员大会百十人都挤在生产队的公窑里，在煤油灯下，父亲为全村人讲政治，讲生产，理关系，断道理。那个时候，我最爱参加村里的大会，爱听父亲的讲话，心里想他怎么那么能讲，全村人都听得鸦雀无声。

高中毕业，我想参军，回公社武装部报名，还是瞒着父亲的，当时他在离家二十公里的公社农场当书记。父亲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了这个消息，匆匆赶回家和我交流当兵的事。第二天天还没亮，父亲就去公社里找党委书记表了态。后来我听人说，父亲是这样说的：儿子提出要去当兵，我们全家支持，如果孩子体检合格，我也要大力支持。我当这么多年的基层干部了，从没为私事求过人，但这次不同，孩子走的是正道，求组织帮我这个忙吧。

县武装部正式下发了入伍通知书。父亲听说后步行六十里山路来到县城，找到我们培训的地方，拉着我到了县里最好的一个食堂买了一盆小炒肉、两碗大米饭说是为我祝贺。吃饭时，父亲不停地用两眼盯着我，说到动情处流下了眼泪。那个情景，我一生也不会忘记。

我提干后父亲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听说那段时间他经常喝点小酒，有时候禁不住人家劝说，也常常会喝醉，话语间也经常表达自己的高兴与自豪。

我结婚时日子定在了秋天，当时正是家乡秋收的季节，父亲扔下了家里一大堆的农活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在部队食堂里举行的婚宴上，他用地道的家乡话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词，他的讲话语言流畅，层次分明，令全场的人另眼看待我那还是农民身份的父亲。

岁月悠悠，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父亲也老了，我们姊妹三人都在西安工作或生活了，索性也把老人接来城里。然而，父亲再也不像原来那么健谈了，还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症，跟他说到从前的一些事情，他想半天也记不起来。但他对我的爱却从未减退，只要我一回家，他准要笑盈盈地凑上前来，一会儿让烟，一会让酒，还吩咐母亲赶快去做饭。拉拉我的手，拍拍我的肩膀，叮咛这事，叮咛那事。有时候同样一件事，一个问题，要唠叨许多遍。那个微笑，那个眼神是那样的和善和慈祥，让我感动不已，温暖至极。

编辑：高思佳